如影_寒山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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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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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元秋醒来时正是傍晚,夕阳余晖从窗檐斜斜落下,如血般印在地砖上,像个鲜红的印记。

  她掀被起来,屋中摆设如常,木桌擦的很干净,是她从前住的屋子。

  她刚走到门外,迎面正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哎呀叫唤了一声,道:“师姐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多歇息一会。”

  洛元秋被她按着坐回床上,与这美貌女子对视片刻,疑惑道:“你是谁?”

  女子眨了眨眼,伸手在她额头摸了摸,道:“师姐病糊涂了么,我是你师妹,沉盈,这你都忘了吗?”

  洛元秋被她这么一说,觉得不止是头,身上到处都疼的厉害,手抬都抬不起来,昏昏沉沉靠着床,道:“你是……我的师妹?”

  沉盈点头,为她掖好被角:“你等着,我去叫宛玥过来陪你说话。”

  她说完风风火火出了屋子,不过片刻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高鼻深目的年轻女子,见到洛元秋时眼睛一亮,道:“师姐总算是醒了。”

  她在床沿坐下,拉起洛元秋手把了把脉,又问:“如今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洛元秋反握住她的手,迷惘地看向屋中,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没想起来,她低声道:“头疼。”

  宛玥扶她躺下,安慰道:“应当多歇息,少思少用神,过段时日自然就好了。”

  “我这是怎么了?”洛元秋迷迷糊糊问,“我怎么,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沉盈在一旁说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留到以后再说。”

  洛元秋迟钝地点点头,听宛玥说:“把安神香取来,别点太多,让师姐睡会。”

  脚步声远去,不一会洛元秋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神思如陷泥潭,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宛玥做了饭端到屋中来,还特地拿了个矮桌放在床榻上,好让洛元秋不必下床也能用饭。

  洛元秋拿筷子的手有些不稳,沉盈便换了勺子给她,三人坐在一起吃饭,洛元秋舀了勺汤,因精力不济的缘故,始终没什么胃口。

  她看了看两位师妹,问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这副样子?”

  宛玥道:“半年前你偷跑下山,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就此不省人事,可把我们吓坏了。”

  洛元秋握住勺子慢慢喝完这口汤,眉心微蹙:“我怎么记得,你们好像早已经离山了。”

  沉盈与宛玥俱是一怔,接着笑了起来。沉盈向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师姐真是病糊涂了,我们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离山呢?就算我们想,那门规也未必让呀。师姐还是多用些饭菜,早日把身子养好,你看这脸瘦的,都没多少肉了。”

  洛元秋闻言也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垂眸看着桌上的碗筷,半晌后才道:“我常用的那个漆碗呢,怎么不见了?”

  仿佛是她的错觉,两位师妹齐齐变了脸色,又迅速恢复如常。沉盈笑嘻嘻道:“是我忘了,晚上就给你拿来,先用这碗将就着吃吧。”

  洛元秋吃了几筷她夹的菜便觉得很是疲惫,满屋都是晃来晃去的虚影。两位师妹脚下的影子也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就像是……就像什么?洛元秋说不清,心中却有些警惕。偏偏此时头又痛了起来,宛玥见状忙将矮桌撤了,扶她躺下,道:“师姐头又疼了,快将帘子拉起来。”

  洛元秋强撑着阻止她:“别拉,让我看看外头。”

  宛玥却将她按了下去,不容抗拒地说道:“别看了,多睡会。”

  床帐落下,她的眼眸格外幽深,带着一种奇异的打量。洛元秋注视着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伸手去掀被,宛玥却再度按住了她的手。

  洛元秋颤声道:“你不是宛玥,你到底是谁?”

  宛玥摇了摇头,温柔地道:“师姐,快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她的手掌轻轻覆盖在洛元秋双眼上,黑暗再度涌来,令她不得不昏睡过去。

  这次醒来,洛元秋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聚散离合,同门散尽,她一人守着清冷孤寂的山门,在孤独中迎来死亡。

  梦中经历生死,并非什么罕有之事,故而洛元秋醒后也未曾多想,仅有些不安。

  她披衣在屋中随意走了走,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便知是她的师妹们来了。

  果然沉盈笑容满面进到屋里,先是责怪她不该在病中下地,又大呼小叫一番,让她快些回床上躺着。

  洛元秋敷衍地应和了她几句,低头看着这本古籍。她记不得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本书,不由问:“这是我的书?”

  沉盈将屋子收拾了一番,看了眼道:“这屋里就你一人住,除了你还会有谁?”

  洛元秋颔首,指尖捻着其中两页,眸光微凝——其中一页上以朱笔写满了注释,这不是她的字迹。

  可沉盈却一无所知,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合上书,轻轻放了回去。沉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微笑道:“还看吗?”

  洛元秋抽出另一本书,答道:“再看一会,用不了多久的,你去忙罢。”

  沉盈道:“我没什么可忙的,不如陪你看看书吧。”

  说着伸手取出一本,正是洛元秋方才所看的。

  她状似不经意翻了翻,洛元秋问:“怎么了?”

  沉盈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本书好生没趣,尽说些人不懂的。”

  她竟没看到那些注释吗,洛元秋有些疑惑,便将手上这本书递给她道:“那你看这个,或许要有趣些。”

  沉盈照旧翻了翻就放了回去,洛元秋觉得她像是松了口气,心中微感讶异,却没有表现出来。沉盈叮嘱了她几句,说道:“师姐应当多睡少思,如此才能养足精神。”

  “是该多睡。”洛元秋不动声色观察她的神情,说道,“但我却一直做梦,梦中经历许多事,醒来时如同过了大半生,难免有种今夕何夕之感。”

  沉盈似乎身形一僵,洛元秋笑道:“古经上常说那些解梦之人,都能从自己或他人的梦中寻得一两分玄机。由此可见,或许梦中之事也并非完全是假,也有真意藏在其中。”

  沉盈面露好奇之色,问:“师姐,你这是做了什么梦?”

  “有些记不太清了。”洛元秋答道,“隐约记得你们都走了,剩我一人孤单在此处。”

  沉盈倏然笑了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呢!你看我与宛玥都在这里,怎么会走呢?说明你的梦必然不是真的,就莫要再多想了,好好养身体,别再费神想这些子虚乌有之有事了。”

  洛元秋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眼睛说:“这当然不算什么,但我在梦中,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死过一次了。”

  “不过是个梦罢了,”沉盈笑道,“你先坐在此处看会书,我去喊宛玥来陪你。”

  洛元秋等她出了屋门,又拿起方才看过的那本书,书上字迹犹在,但沉盈却好像看不到。

  她接连翻了数页,这书不过是说些神鬼志怪的,但那人却极为认真地在一旁写下见解,如在骨妖这页,朱字便如此写道:

  “……临州常传其事,盖因此地多经战事,亡者难计,坟茔不存,尸骨累于野,滨水染赤,淤地多见幽火,耕地屡掘白骨。适逢灾年,人见其异,多附会谣传骨妖是也。区区白骨,何能搅风弄雨,扰乱人世?但因心魔所致,忧怖于此……”

  “心魔”二字映在眼中,洛元秋一阵恍惚,眉心跳了跳。她如梦初醒般立在书柜边,眼眸中神采渐渐明朗。

  雪山,界碑,冰湖,阴山腹地,天魔幻境……以及突然出现,指引她来到此处的影子,她将一切都想起来了。

  洛元秋合上书走出门,屋外树木葱茏,枝叶尚嫩,像是盛春时节。可是天空却如笼罩着一层阴霾,哪怕阳光明媚,落到地上时也化为暗淡的灰白。山峦则如一副褪色的古画,不复从前鲜明。

  她绕着屋子走了几圈,四周草木环绕,只有一条曲折小径通向密林里。

  树影幽暗,仿佛藏着许多眼睛,在暗中窥探她的举动。洛元秋站在树荫下,随手折了一枝,树枝刚离树便飞速枯萎,叶子蜷缩掉在她的脚边。

  洛元秋手执树枝漫不经意地敲了敲树干,转身向屋子走去。她刚要绕过墙到正门前,却听见低低的交谈声传来。

  “……她活不了多久,一定要问出解咒之法。”

  “难道是在那些书里?但我早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奇怪之处。”

  “或许只是一道符,多留心看看。”

  “师父离山前便说,一切都交由我们做主,那他的意思是……”

  “师父何曾在意她的死活?就盼她快些死了,别污了门派才好。”

  洛元秋忍不住拍了拍手,边走边说:“你们这些心魔能不能编些靠谱的话,别总抓着我那几件旧事不放,翻来覆去的编着,我都听烦了。”

  交谈声停了,宛玥探出半边身子,惊讶道:“师姐,你怎么出了屋?待在这墙角做什么,快过来。”

  洛元秋认真打量了她一番,问:“你从不离身的刀呢,怎么自我醒来以后,就没见你带在身上了?”

  宛玥微怔,洛元秋随意道:“你就不能多花些心思,看看我到底想什么。哦,把那些过往胡乱拼在一起,难道我就会因此愤怒恐惧了?”

  宛玥面容僵硬,不解道:“师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是累了吧?”沉盈在她身后说道,“让师姐回去歇着。”

  宛玥道:“可能真是累了,这都开始说胡话了。”

  两人自顾自说了几句,宛玥便来拉洛元秋的手。洛元秋由她拉着,指尖却泛起碧光,对宛玥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宛玥一回头,洛元秋毫不犹豫出剑斩下。宛玥被剑砍出的伤口迸发出黑气,身体歪歪扭扭,像纸人一般轻飘飘落在地上。

  片刻后她又慢悠悠站起来,伤口愈合,复原如初,面带疑惑看着洛元秋,问:“师姐,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

  洛元秋收了剑,更证明了心中推测,在这幻境中,她无法伤害自己的心魔。

  宛玥朝她笑了笑,这笑容说不出的怪异,好像戴了一张面具在脸上。洛元秋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突然道:“你要记得将我常用的漆碗带来。”

  宛玥点头应了。

  洛元秋回到屋中,看着她二人把门关上。午后的天空仿佛被阴云遮蔽,屋中骤然暗了下来。她端了把椅子坐在书柜前,挑了几本从未见过的书出来,随手翻了几页后发现,果真都有注解。

  这书上的字迹好像只有她一人能看到,但她无论无何都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写的。

  难道这其实也是幻象生出的?可是若她不曾见过,心魔也不能凭空捏造出这些东西。难不成这些书她都见过看过,只是她忘的太彻底,所以连心魔都难以窥探一二?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屋中必然不只这些东西留下。这幻境反映洛元秋心中所想,从那些往日旧物中便能看出,她无意记住的琐碎事物,幻境中都一一出现。这屋中的桌椅摆设,甚至连缺了块的桌角都如往常一样。若以此推测,就算她把那人彻底忘了,回忆中也一定会留下不少痕迹。

  她心念电转,将手中书放下,在屋中翻找起来。

  只可惜她找来找去,除了这书架外,再没有别的了。洛元秋干脆爬上床,将褥子翻起,被子枕头都一气扔到一旁。在床板上摸索片刻后,她仍旧一无所获,看着满屋乱象,她不由反思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折腾了好一会,洛元秋感觉有些疲倦,便将被子枕头胡乱揉成一团,堆到身后墙上,想靠着墙歇会。她躺下时手无意碰到墙壁,那墙竟发出咚的声音。

  洛元秋睁大眼睛,墙后莫非是空的?

  她马上起身,敲了敲这面墙,声响如旧,显然不是实心,摸着倒像是一块木板。她用力推了推,这板纹丝不动,她又用自己肩膀去撞,连撞数十次后,木板轰然倒塌,露出一个缺口。

  洛元秋头有些发晕,看屋外无人过来,便钻了进去。

  木板后又是一张床,与她的那张并放在一处,中间用木板隔开,分作两室。屋中许久不曾有人来过,到处都是灰。洛元秋从妆镜台前走过,擦去镜子上的灰尘后,镜子映出一个朦胧的影子。

  洛元秋有些惊讶,屋中其他东西在镜里十分清楚,唯独她的影子却是这般模糊。她看了一会,隐约明白了什么,不去管那镜中倒影,来到靠窗的书桌旁。

  桌上放着笔墨,窗被支开半扇,像有人曾在此临字。洛元秋随意翻了几页那字帖,或许是时隔太久,纸上的字迹已经淡得难以辨别。

  一墙之隔竟是另一人的居处,洛元秋却想不起来,只好在屋里转了转,在妆镜台翻出几根发簪,另加一把做工粗糙的木梳,几颗刻了歪歪扭扭字迹的石子。

  她在书桌旁的架子上寻得几张符,都是她从前所画,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大多都是她小时候当作宝贝留下来的。如一条不知名鱼的骨头,青草编的蚂蚱,空了的蜂窝……被理的整整齐齐放在架子上,居然还贴上了防尘的咒术。

  真是奇了,她的东西怎么会都放在这里?洛元秋揭下那张写着咒语的纸张,对折叠起,想带到自己屋中,与那几本书上的字迹比对一番,看看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你怎么来了?”

  洛元秋蓦然回神,但见那人如身披月华之光,将昏暗屋中映得亮堂起来。

  洛元秋瞠目结舌,这不是就是先前她见过的那道白光,怎么会在此处现身?

  那人径自走到书桌前,坐下执笔研墨,道:“这又是怎么了,不高兴?”

  “这是你住的屋子?”洛元秋站在她身后问。

  那人不答,自顾自说:“又与师弟们吵嘴了?还是今天没你喜欢的菜?”

  洛元秋登时一愣,那人却道:“是师父?师父怎么了,做了什么叫你不快了?”

  她突然明白过来,这人不是在和她说话。

  静了一会,桌边那人听的认真,时不时点头,好像她面前就有一人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放下手中笔,转过身来,道:“是病了吗,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说着她竟牵起洛元秋的手,暖意从她掌心递来,洛元秋顿时感觉倦意消退许多,被她拉着坐到床边。

  床上其实什么都没有,但那人做了个扯被子的动作,又轻轻披在洛元秋背上,拍了几下说道:“睡一会。”

  洛元秋看着身上并不存在的被子,张口欲言,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那人不再说话,只握住她的手,静静坐在一旁。

  被她这么握住双手,洛元秋全身都温暖起来。她看着那人模糊的面容,不觉有些出神,心道:“我一定见过她。”

  那人动了动,问:“难受?”

  她抱住洛元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声道:“别怕,师姐,我在。”

  洛元秋抓紧她的袖子,一时有些无措,哭笑不得道:“我没怕!”

  那人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轻哄道:“不怕的,有我在。”

  洛元秋静了会,鼻翼发酸,眼睛微涩,将头埋在她颈窝,闷声道:“我不怕。”

  但那人仍在轻声哄着她,洛元秋只觉得心如刀绞,无端生出许多不安,好像眼前这人如流云般说散便散,从此以后,她再也寻不到她了。

  那人忽道:“若是不想睡,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

  洛元秋失魂落魄地由她拉着,从未像这般伤心难过,只想抱着那人痛快地大哭一场。哪怕在这幻境中再度见到往日旧事,她也不过是愤恨不平,怨怼恐惧,却无像眼下这样,一颗心仿佛空了大半。

  也不见那人如何出了屋子,两人穿过一片林子,沿着曲折山路步步走去,终于来到一处花林。云霄花开的如火如荼,花枝相连,清香四溢,望去满目粉白。

  两人走到花林中,洛元秋脚踩过落花枯枝,见那人闯入林中,毫无怜爱之心地折了一捧花枝抱在怀里,朝她走了过来。

  “给你。”

  洛元秋看着那些花,痴怔了好一会,才道:“给我?”

  那人又向前递了递,耐心十足地等她来接。

  洛元秋沉默片刻,终是伸手接了,轻声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幻境中?”

  明知这人不会回答,她还是问了下去:“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心里?”

  话音方落,洛元秋怀中的花与面前人皆化作光粉砰然飞散。一阵山风吹来,花雨纷纷落落,一片洁白如玉的花瓣落在她手心里,泛起涟漪般的波纹,随之化作一道道明亮的光浪,向四面八方扩散飞去。

  那光铺天盖地涌出,霎时群山为之一静,阴霾散去,重新显现出辽远明净之感。

  洛元秋长久注视着这一幕,终于这一切都回想起来。她从脖上拉出一条红绳,指腹摩挲片刻,有些伤感地笑了笑:“原来是你,师妹,我居然就这么把你给忘了,这真是……”

  就在这时天空却突然暗了下来,转为如血般的赤红,犹如天灾将降。满天血云滚滚涌来,红光中树影变成张牙舞爪的黑影,仿佛感受到召唤,群集而起,向着此处奔来。

  洛元秋目中一凝,顺着来时的山道回到屋子旁。宛玥沉盈坐在院子里,像看不到这诡异的天象般,面色平和地交谈。在她们身边坐着一个黑影,它脸上戴着一张似笑非笑的白面具,居高临下地朝洛元秋望来。

  它道:“看我说的不错吧,闯过了这迷雾,你自然就会将往事记起来。怎么样,想起来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很好?”

  洛元秋淡淡道:“尚可。”

  影子笑了起来,它顶着这张面具,在红光中显得分外诡异。它一字一顿道:“说谎。”

  四周藏在树林间的黑影们窃窃私语,发出讥笑般的声音。影子慢条斯理扶了扶脸上的面具,道:“你在说谎。”

  面具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影子负手走近,与洛元秋对视,说道:“为什么说谎?你的心中分明充满了恨意,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洛元秋任它打量着自己,问:“你看到了什么?”

  影子哼笑一声,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道:“你看到了什么,我自然就看到了什么。我说过,我就是你。”

  它伸出细长的手指向洛元秋心口虚虚一点,一道青光划过,它飞快后退几步,哈哈笑道:“看,被我说中了吧!”

  洛元秋手中多了一柄青色长剑,剑身上映出无数双眼睛,那是藏在林中的黑影正在慢慢靠近,但又畏惧她手中剑光,一时间不敢上前。

  她对影子道:“滚开。”

  影子道:“难道你有的东西,我会没有吗!”

  说完它手中便多了一柄散发着戾气的长剑,那剑如血染一般,出剑时异象陡生,罡风刮来,林中怪影鬼哭神嚎,无比刺耳。

  “我知道你是我的心魔,”洛元秋道,“但有许多东西,不是长的像就可以自欺欺人,以假代真的。”

  影子冷冷道:“何不试上一试,看看到底谁真谁假!”

  它一抖手中血剑,红光如流星般奔来。一人一影在山头过起招来,黑影环绕此地,无形中围出一个擂台。只见碧光红影时而纠缠时而分离,在漫天血色里,洛元秋压住它的剑,贴着那张面具道:“你是没脸见人,所以只能画张面具戴在脸上?”

  铮地一声,影子反身压下洛元秋的剑,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迅势,冷笑道:“我在等你,把你的脸交出来!”

  洛元秋避过一剑,朗声答道:“我可以给你再画一张,好不好需得看另说。”

  影子手中血剑散发出黑气,向着洛元秋斩去。洛元秋旋身一剑刺出,并拢两指拂过剑身,瞬时间影子脚下的青光亮起,连成了一道符!

  符中涌出青色光风,影子手中的血剑脱手飞出,铛地一声斜插|入地,化作一滩浓稠的血水。

  洛元秋收剑道:“你败了。”

  影子却笑了起来,指尖点了点她:“不,是你败了。”

  洛元秋察觉不对,低头一看,那滩血水如有生命般分成两股,缠着她的双腿,将她束缚在原地。

  她抬头时那张白面具已经近在眼前,影子道:“你难道就不恨吗?你的师父师伯要杀你,你的同门对你不闻不问,但发觉你有可利用之处,又想让你牺牲自己,好成全了他们……”

  面具上朱砂所绘的狭长双眼中红光闪动,影子充满诱惑地道:“看呀,他们都将你抛下了,你的心中,难道就没有恨意吗?”

  洛元秋朝它投去一瞥,莫名有些好笑,道:“你不是能洞察人心吗,怎么不看看我心中到底有没有恨意呢?问这么多话,不会是根本就不知道吧?”

  影子面具上的笑容无端一寒,它挥了挥袖,细长的手指蒙住了洛元秋的双眼。

  刹那间洛元秋眼前骤暗,天地万物都失去光彩,自她脚下衍生出的黑影变幻为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向晦暗之处。

  她踏上这条路,竟生出一种熟悉之感。

  影子的声音传来:“三魂寂散后,你曾沿着这条路通往死地,如今要再走一次——”

  洛元秋叫道:“好黑啊!能不能给盏灯照照路,这样我万一走错了怎么办?”

  影子寒声道:“你且受着罢!”

  洛元秋只得自己摸索前行,过了会她发现,无论往哪个方向走路都在脚下,便彻底地放下心来,迈开步子随意走。

  黑暗中寂静无比,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洛元秋走累了就坐在地上歇息,四周黑到她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行走太久,不知不觉中躯壳渐冷,魂魄离体而出,绝念去想,几乎快要忘了自己是谁。

  她这般飘然走着,一时如月下掠过的流云,在寂地中自有一番妙趣。黑暗中突然有人低声道:“你怕吗?”

  是影子的声音,洛元秋被它吓了一跳,怒道:“你别说话了!”

  影子不以为意,反倒发出桀桀怪笑声。

  “有时这么一人呆着也不错,”洛元秋自言自语道,“但也有时候,也想有人陪着。”

  暗中目不能视,反而让她难得想说些什么:“不过我知道,没有人能一直陪我走下去。师父也好,师弟师妹们也好,大伙都各自有路要走,是强留不住的。”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但有一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在我的心里很久了……我一直想着,再见她一面。”

  “我从不畏死,在这生死之间,独自一人踏上此路,我唯有这一念,始终不曾散去。”

  “我想再见她一面。”

  “话说的这般清楚了,或许你应该明白。”洛元秋轻声说道,“师伯要杀我,但他到死也不曾动手;师父虽接过那柄剑,可他直到我死,连我的棺盖都没封,更别提杀我了……至于同门,在山中时,动手的机会也不是没有,可他们也从未强迫我去做不想做的事。”

  黑暗中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洛元秋道:“人心不可以一言蔽之,更不能只看一面,你将它想的太过简单了。”

  她眼前的黑暗缓缓褪去,似有风吹来,轻柔地拂起她额前的落发。洛元秋发现自己站在悬崖边,面朝青山深谷,只差几步就会踏空落下。

  她转过身,影子就立在她身后,仍是戴着那张面具。她道:“你以为我会怕?”

  影子抬了抬手,洛元秋便觉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它离地飞来,高高在上看着洛元秋道:“臣服我,我会赐你无上的力量!”

  洛元秋讶然道:“说什么大话呢,你不就是我的心魔吗?我若是有这本事,还能轮到你来给我力量?”

  “不知死活!”影子冷声道。

  它手中凝起一团黑光,大地颤动起来,周围山峰接连坍塌。影子手心黑光旋转,它缓缓将手向洛元秋的心口靠近。

  洛元秋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黑光涌来。但那光到得前来,却蓦然一缩,无故消失了。

  洛元秋仿佛看见影子怔了怔,它从空中落下,衣袖随风飘荡,低声道:“怎么会……”

  洛元秋当真想看一看它面具下是副什么表情,影子走来,跪在洛元秋面前,想再度凝起黑光。当它手触碰到洛元秋肩膀的一瞬,仿佛被什么东西弹开了似的,不能再靠近一步。

  它喃喃道:“……竟是这样,你的心,原来并非完全是空的。”

  洛元秋茫然地看着它:“你说我师妹?我的确记挂了她很多年,三五不时会想起她,只是记不得她到底长什么模样了。”

  影子全身爆发出黑雾,凄厉的吼声回荡在山间,它怒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永远呆在这幻境中罢!终有一日,你将彻底沉沦在悔恨之中,到那时候,我自然便可替代你!”

  它见洛元秋手中现出一柄青色光剑,冷笑连连:“你以为你能伤的了我吗?”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冰上的影子吧?”洛元秋了然,“我猜无论我做什么,影子也需得跟着我,与我一样,是不是?”

  影子似有所感,惶恐道:“不!你不能——”

  洛元秋却比它更快,反手将剑尖对向自己心口,猛然刺下!

  四周景象在影子绝望的叫喊声中飞速消逝,风雪漫来,连绵起伏的雪山洁白无瑕,一座孤峰立在夕阳中,犹如一柄开天辟地的神兵,赫然出现在洛元秋眼前。

  血从剑身滴落,渗进脚下雪中,青光剑散作碎光,随风雪飞去。

  夕光映着漫天飞雪,纷纷扬扬落下。洛元秋望着那座山峰,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影子不甘的怒吼。她在雪中走了几步,栽倒在地。

  在她身后不远处立着一座晶莹石碑,寒风拂去石碑上的积雪,在落日中莹莹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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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我爱大家,这段终于写完了,我毛都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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