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火_寒山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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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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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你杀了那些影子,竟然是如此!”

  洛元秋缓缓睁开眼,神情如常道:“以法术窥探他人的往事,这恐怕有些不太好吧?”

  老人哈哈大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我还未问你,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感觉如何?”

  洛元秋见他眼中透出几分疯狂之意,一举一动更是狂态难掩,心想要不要先给他找个大夫看看,别一时激动,稍不留心人就没了。便敷衍道:“若不斩去过往,如何能再迎今朝?再说了,不过是心魔罢了,杀便杀了,横竖于我己身无碍,留着也是徒惹是非,也省得一天到晚吵个不停。”

  “我看见你还死过一次?”老人问,“死的滋味怎么样?”

  洛元秋眼光奇异地盯着他道:“尚可,只是还未向你请教,被人从白塔上扔下去的滋味怎么样?”

  老人面色一变:“你——”

  洛元秋朝他晃了晃手,指间夹了一块镜子的碎片,微笑答道:“你能看我的,反过来,我自然也能看你的。原来你曾是斗渊阁中的弟子,在修习时无意中探得明宫里所藏的秘法……其实我也曾见过那些石头,但真没想到,原来这石头曾是人。”

  “你一定没有到过明宫,那宫殿中除了封存的秘宝,尽是这样的石头。”老人目光冰冷道,“这些人都曾是明宫的守护者,昔年奉古越国主之命,世代在此看守这座宫殿,永世不得离去。但凭区区凡人,如何能在深海之下逾千载不死!不但肉身化为坚石,而其神魂,仍在白塔之上的镜厅中!”

  阴云飘来,日光渐渐黯淡,荒地上枯草随风摇荡。老人神色阴郁,双目中夹杂着愤恨不满,怒道:“凭什么他们就能活百年千年,而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寿数一日日减少,死期将至?凭什么?!”

  洛元秋从前便是这么过来的,日日算着快死的期限,也没觉得有多深仇大恨,反倒是加倍珍惜活着的每一日,将日子过得十分尽兴。她茫然地点点头,迟疑道:“那你到底有什么要事,须得活百千年?没事活那么久做什么,难道不累吗?”

  老人动作一顿,看她的眼神仿佛像是看一个异类,片刻后冷漠道:“我这一生不知过了多少个朝代,凡史书上所载,我亦曾亲眼所历。我见过铸就千秋功业不可一世的帝王,也见过一笑倾人国的美人,我与惊才绝艳的文士在月下对饮,更是访尽名士侠客,长剑击空,伴诗酒、鼓笙歌,何其乐哉!”

  话音一转,他幽幽叹息:“……但他们如今都已化为白骨,归于黄土之下,唯有我却活着。”

  “可不是,”洛元秋一本正经道:“人总是要死的,不死不灭,就算不得是人了。”

  老人无言以对,目光阴冷道:“没经历过那些事,未见悠悠天地,千载光阴,你自然不会明白什么叫岁月无情,物是人非。”

  眼看天暗风急,洛元秋压了压裙面说道:“我确实是不知道什么叫物是人非,但活得久,也不代表懂得就多,你说是不是?”

  老人悠然道:“愿闻其详。”

  洛元秋手腕一转,青光剑在半空划出一道碧色弧光,其势若流水,无声且迅疾,周遭风也随着剑光所攻之处聚去。

  老人哂笑道:“自不量力。”

  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仿佛已经预见此剑必然落空的结局。但洛元秋却将剑势一收,转而袭向他脚边,老人神色一凛,冷笑道:“真是好胆量!”

  洛元秋瞥他一眼,道:“看来影子太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老人终究是被逼得连连后退,不得已一拢衣袍,向后跃去。只是他的影子突然有些古怪,竟是慢了他一步,险些被洛元秋的剑锋掠到。老人脸色再度变转,阴晴不定地看着洛元秋道:“若我没意会错,看来你是不想与我做交易了?”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洛元秋收回剑,扬了扬下巴道,“这就动手,先把你那三个影子杀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老人嗤道:“我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刺金师,你尚且年轻,不知这三字背后究竟有着多少份量!今日有缘得见,那就我奉劝你一句,莫要以为仗着手中神兵就能占去几多便宜,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洛元秋面露遗憾之色:“我是真心实意的。”

  他身影如淡墨入水,化为纷飞的黑鸦扑啦啦扇翅而起,不过多时便展翼飞去,只剩下苍老的声音回荡在上空:“此地多有不便,若来日相逢,必当讨教!”

  洛元秋见他离去,心道这人法术也奇怪,明明可以化作飞花飞叶,为何偏偏选了黑鸦这种长的难看又叫声难听的鸟儿,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含义在。

  片刻后她凝神远眺,又抬起右手看了看,忽地生出一计。若是她的剑难以伤着这人,何不寻将剑换成弓箭,想来定能射中他的影子。但这弓一开,箭矢必须射中,否则一切都是妄谈。

  可她要去哪里找一把弦无虚发,且能与流光相争、比影子还快的弓?

  洛元秋跃下塔基,向着来时路走去。她从腐朽坍塌的宫殿间穿过,不由回想起方才在老人回忆中所见的旧时皇都。那也不知是何年何代,一场攻城战结束后,城墙被推倒,富丽堂皇的殿宇被大火焚烧后仅剩残砖碎瓦,铺在焦黑的土地上,再也看不出它们原本的模样。

  她跟在老人的身后,看见他从白塔中盗得残缺的秘法,匆忙来到山间修行,期间又领悟到驱使影子的奥妙,将影子一分为三,好代替自己避过死劫。又改头换面,重新投身于人世,培植门人弟子,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幻境中回首逾越千年的往事,洛元秋只觉得格外无趣,对这位同出阴山的前辈更是失了敬畏之心。此人心思深沉,城府极深,且喜怒无常,视人命为草芥,对自己下手不提,对身边忠心耿耿的弟子门人也能下手。

  大概是活得太久,又自视甚高,才这般目无下尘……洛元秋摇了摇头,穿过迷雾来到宫殿外。其实在她心中墨凐与这老人也无多少差别,都是一样的漠视凡尘,睥睨众生,早已将自己视作等闲间翻云覆雨的神仙之流,岂是凡人能比得上的?

  但她偏偏就想做个凡人。

  做个凡人,看春秋往来,经生老病死。虽不过百年,却也足够了,何必要活那么长呢?

  洛元秋站在破败的殿宇前出了会神,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何那些人非要追寻长生。

  长生不老,说到底不过是活得比别人都久些罢了。可天地尚不能长久,万物终归有尽头,何况是人呢?难道真要到天老地死那日才会明白,纵得寿数千年万年,也难及从前一日尽兴的活着。

  思及此处,她不由朝自己的手心望了一眼,世间之事向来是有失有得,哪怕是长生,也有应付出的代价。

  洛元秋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红墙环绕,宫道曲折迂回,后头便是重重殿宇,她看着那些规制近乎一样的宫殿与红墙,居然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条路上过来的,一时怔在原地。

  洛元秋心中仍带着几分侥幸,心想不至于吧,不过是一条路罢了……但一柱香之后,她便在清一色的红墙青瓦间,彻彻底底迷失在了宫道上。

  望着北边那片气势恢宏的宫室,洛元秋早已将景澜晨起时的叮嘱忘到了脑后。她稍稍犹豫了会,便不再迟疑,向着北面疾步走去。

  景澜逐级登阶,从诸多漂浮在半空的竹简书卷中穿行而过,轻轻推开一尊悬空的铜鼎,来到高台之上。她头顶便是一片浩瀚星空,星象随着台上两人手势变化,不断演变出不同的形态。

  那二人正是昨夜景澜见过的宴师与柳宿两位老者,那盏从塔中取出的灯就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见是景澜来,宴师停下动作,对她道:“自你昨夜将此灯取出,柳老与我连歇也不得,先来到此处,想试试这灯在法阵中到底有何用处……”

  柳宿嘲道:“嘿,这费了一夜的功夫,也没弄明白此物究竟有什么用。这阵法倒是依旧没变过,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依我所见,还不如那个仿造的阵枢来的好用!”

  景澜沉默片刻后,目光转向那盏灯,问:“这盏灯于法阵无用吗?”

  “也并非是无用,”宴师答道,“必然是有用处的,只是于这法阵而言,起的作用稍有些小。”

  柳宿一身灰麻衣,摆弄着仿制的阵枢道:“说了那么多,不还是没用。”说着瞥了眼景澜,笑嘻嘻道:“小丫头不会无事来访,说罢,又有什么事?”

  景澜摸了摸袖中的玉玺,思索片刻,才将玉玺捧出,对柳宿说道:“两位前辈,真正的阵枢已经找到了。”

  话音一落,两位老者齐齐回过头来,盯着她手中之物。柳宿道:“这才一夜,你就将阵枢寻回了?难不成这阵枢被埋在那塔下,你趁我们走后,偷偷去挖了出来?”

  宴师则道:“柳老莫要打岔了,还是让她说完吧。”

  景澜将玉玺递给他,宴师小心翼翼接过,干枯的指尖一触到玉玺上,那盘恒在碧透玉玺上的青龙便泛出微光,它两须飘飘,五爪踏在云上,仿佛受到了冒犯一般,龙目陡然睁大,张嘴咆哮起来。

  柳宿凑过来看了看,手刚抬起来,就看见那青龙长啸一声,旋身飞起,他惊讶道:“哟,这阵枢还挺凶!”

  青龙悬空浮在玉玺上方,以一个防守的姿态冷漠地注视着面前三人。漫天星光如受到阵枢感召,在夜空中几度变幻,重新排列成一张新的星图。

  宴师眼底光华流转,低声道:“这果真是阵枢。”

  景澜颇感微妙,一想起从前洛元秋还用它砸过核桃杏仁,顿时不知该夸她心大,还是赞这玉玺份外坚硬。想到此处,她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柳宿眼尖,笑道:“宴师,这丫头在偷偷笑话你呢!”

  “这阵枢得来不易,”宴师叹道,“柳老还是快将那姓沈的小子叫上来吧,也让他帮着参详参详。”

  景澜一听姓沈,便知是沈誉在此。果然柳宿从台下叫来一人,不是沈誉又是谁?

  沈誉敷衍之极地拱了拱手,权当是行礼了,道:“台阁大人。”

  景澜掀了掀眼皮道:“沈星历。”

  宴师一门心思全扑在这刚得的玉玺上,未分心去留意这两人之间的较量,倒是柳宿颇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们一番,但笑不语,侧身走到一边去了。

  沈誉见他二人在远处,目光微寒,从齿缝中逼出一句话:“玉玺从何而来?”

  景澜轻巧道:“从师姐那里借来的。”

  “……”沈誉呼吸急促,一字一顿道:“你找师姐就是为了这个?”

  景澜迎上他的目光,冷声道:“沈誉,我劝开口前最好先过过脑子,我与洛元秋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沈誉紧紧盯着她道:“你只需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景澜看了他一会,才道:“不是。”

  沈誉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偏偏这时另一头柳宿叫嚷道:“既然得了阵枢,为何这法阵却连变也没变一下?”

  宴师道:“你以为这阵枢是什么,随便来个人就能打开了?若真是如此,何必你我在此大费周折?”

  “那你与我说说,这阵枢要如何才能开启法阵?”

  景澜与沈誉对视一眼,暂时放下成见,走到宴师身旁。柳宿将那玉玺在手中抛来抛去,宴师怒道:“给我放下!”

  景澜安慰他道:“宴师不必担忧,这玉玺非同寻常,拿来砸核桃都没事。”

  柳宿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砸过?”

  景澜不答,偏头看了看沈誉。沈誉疑惑地望着那尊玉玺,神情有些僵硬,仿佛也想起来曾被洛元秋用这玉玺砸得满头是包的日子。

  宴师从他手中夺过玉玺,叹道:“这阵枢是真的不错,但它外头有一道桎梏,若非主人亲自来开,否则——”

  景澜夹出一道符,展开递了过去,道:“先前忘了说,用这个。”

  柳宿咦了一声,快宴师一步接过纸符。他掌心贴合,将纸符夹在中间,手势瞬变,一股柔风自他手中涌出。

  宴师讶然道:“这是炁?”

  景澜一错不错看着柳宿合拢的双手,微微眯了眼。半晌后风止,柳宿一改方才笑嘻嘻的模样,如同变了个人般,答道:“对,就是炁。”

  言罢他指缝微松,冒出一点嫩黄。那嫩黄缩了回去,不一会挤出一只雪白的小鸟,唧唧喳喳叫个不停。柳宿摊开双手,这鸟儿从他掌心间飞起,却绕着景澜转了几圈,洒下一条条绚丽的光带。

  景澜伸手接住它,那鸟儿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停在她手上不肯离去。景澜轻轻一笑,试探着摸了摸它的头,鸟儿在她手心里依偎了片刻,眷恋不舍地展翅飞起。

  沈誉见到这一幕,仿佛明白了什么,神色微黯。

  那鸟儿在半空中绕了个圈,身形渐淡,眼睛与爪子化为黑色墨痕,身体与羽翼则化为白色痕迹,像有人正执笔凭空描画,令这一黑一白时而交融时而分散,瞬息万变,演化出无数幻象。

  宴师抚掌赞叹道:“好一道炁符!不知这是哪一位符师所绘?”

  柳宿目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道:“不知死焉知生?生中有死,死中有生,如此方能源源不息……”

  只见那黑白两道光芒一并涌入宴师手中的玉玺上,原本旋绕在玉玺上方的青龙甩了甩尾巴,从空中降下,落回玉玺上。就在青龙落下的一瞬间,玉玺唰然化作一把龙首短杖,悬在他们头顶的星辰也随之再度旋转变幻。周遭昏暗的天幕隐去,云雾散开,显露出一座城池的缩影。金沙般的碎光从四面八方飞来,勾勒出长街坊市,鳞次栉比的屋宇。从此而观,犹如在沙盘上一览全局,城中的一切都无比清晰。

  这座守护长安百年之久的法阵,终于显现在他们面前。

  柳宿狂喜大笑:“终于解开了!”

  景澜等他笑了一会,才道:“柳老,你手中的符,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柳宿笑声渐止,奇道:“还你?”

  景澜泰然自若道:“这是我借来的,用完就要还人。”

  沈誉:“……”

  宴师也将心神从那城池上收回来,听闻此言,玩笑般问了句:“这阵枢也不会是借来的吧?”

  “也是借的。”景澜答道,“一符一阵枢,都是向人借来的,待用完后,需得还回去。”

  柳宿道:“谁这么大方,连这长安城的阵枢都敢借你?”

  景澜笑道:“自然有押了东西在债主那里,若是两位不肯还,那我就要以身相抵了。”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柳宿愕然道:“是哪个失心疯了?竟愿意用你来换这阵枢?!”

  宴师道:“柳老,话也不能这么说……”

  景澜从他手中抽走纸符,随意道:“你怎知她就不愿意了,若是人家乐意之极呢?”

  柳宿冷哼一声,转身看那法阵去了。

  宴师沉吟少时道:“这阵枢需得留些时日,最迟新年后归还你。”

  景澜颔首,宴师以眼神示意她与沈誉二人自便,转身与柳宿一道研究起阵法去了。

  沈誉从头到尾如一个影子般,也不知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见识到了阵枢之后,更是一言不发,景澜朝他道:“走罢,沈大人,朝议的时辰要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地宫,在红墙白雪间不紧不慢地走着。

  半晌,沈誉才开口道:“师姐怎么样了?”

  景澜迎风走在前头,答道:“与从前一样。”

  沈誉低低吐了口气:“那就好。”

  走了会,眼看议事的宫殿就快到了,沈誉忽道:“你与师姐在一起了,身上的那道印以后要怎么办?”

  景澜在宫门外停住脚步,转身向他看去,平静道:“我自有办法。”

  沈誉点点头,越过她身旁径自走入门中。

  景澜听他道:“……你要好好待她。”

  也不等她回答,沈誉便大步走远了。

  待沈誉身影彻底不见,景澜才踏入宫门。她回头看了眼天空,日光已近稀薄,雪云深黑的缝隙间透出些许金色,映在她眼眸中,犹如在深渊中燃起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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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最近胃溃疡加来大姨妈,双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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