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_寒山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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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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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身周飞雪尽数化为流萤,照亮了雪夜。她脚踏光云,将周遭映得如同白昼,施施然道:“既脱凡胎久矣,神力自然用之不竭取之不尽,无需踏足俗世秽土。”

  虽然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镜中幻象,但那女子身上的光照来时,景澜仍是下意识后退一步。而洛元秋恰巧也向后退了几步,景澜微怔,侧头去看她,洛元秋眉头皱了皱,似乎也不有些不喜。她的右手渐渐扣紧,双目冰冷锐利,蓄势待发般并起二指,仿佛随时都能出剑。

  “那你不该来此地,回你的北冥去吧。”

  墨湮优雅地旋身,眼中闪过一抹光芒,缓缓道:“看来传言非假,你果然从阴山出来了。这般说来,你已经度过了生关死劫,回归本心,到达了至玄妙境。”

  霎时她眼中瞳仁由黑转白,最后凝为一点金彩。手势几变,掌中光风骤起,撕裂夜色,化作一个巨大的符印向洛元秋扑去,她低声念了句咒语,符印在空中不断变幻,飞快旋转收缩,化为一道霹雳,电光连成一片织网,将整片夜空笼罩在其中,照出洛元秋身后堆积成小山的尸首。

  她身后便是如幽冥般的尸山血海,面前却是煌煌莫测的诡异法术,景澜眼瞳缩紧,几乎忘了这是幻境,想冲上去将她护在怀里。洛元秋抬手按在那闪烁着电光的织网上,稍一用力,织网便如失了力量般,由外向内逐渐消逝,她漠然道:“你不必试探我。”

  墨湮微笑道:“看来你已经寻回真我了,将一切都想起来了。”她展开手心,轻轻一吹,流云蹁跹舒展开来。夜色渐趋朦胧,天幕微亮,风声息止,从空中坠下的雪飘浮在空中,闪烁着晶莹碎光。

  时间如同被凝结在此刻,洛元秋抬手抹去落在眼睫上的雪花,道:“想起来又如何,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墨湮臂弯轻纱无风自动,飘在半空中道:“人世间百年能度过生关死劫者不过寥寥,更别提返璞归真守持本心,追寻道法抵达至玄妙境。如你所见,俗世众生皆碌碌无为,或汲汲名利,或流于凡俗,并无人似你,能走的这么远。”

  她伸出手道:“在人世久留,于你并无半点益处,不如尽早离去。”

  景澜攥紧手去看洛元秋,她站在火堆旁,眼中映着一团明明灭灭的火光,神色丝毫不变,道:“去哪里?“

  墨湮道:“北冥,道法源流之地。仰观日月,朝闻风雨,夕聆涛声。寻觅至高至上的道法,参悟天地之间自鸿蒙而始的奥妙。”

  “如此。”墨湮双手环抱胸前,微阖双目道:“方与天地齐寿,生机不息。”

  洛元秋冷淡道:“我师父曾说过,这世上有好些骗子,惯以长生之术骗人钱财,夺人田产。我没钱给你,你走吧,我现在还不想长生不老。”

  墨湮:“……”

  她平静的面容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难以置信地说道:“我在人世间行走了百年,你竟敢说我是骗子?!”

  “凡事都有第一次,”洛元秋答道,“你习惯就好。且不提你到底有没有骗人,你看看你这副打扮,穿的这般少,有伤风化,像个修道之人吗?”

  墨湮低头看了眼自己赤|裸的肩膀与手臂,不悦道:“修道之人本不该在意穿着打扮,须知此乃身外之物,若耽于此道……”

  洛元秋抱来一捆柴丢进火堆里,道:“就算你活了一千年,一万年,但是在冬天,还是得好好穿件衣裳吧?你穿成这样,我都不知该看哪里。”

  墨湮一梗,虚心请教道:“那请问,我应该穿件什么呢?”

  洛元秋将火堆烧旺,认真看了她一会,道:“大概就是一件棉袍吧,反正看起来厚实的就行。”她想想补了句:“我也是看镇上人这般穿的,不信你看这些人,他们生前也没衣不蔽体吧?好歹还有条裤子,你连裤子都没有。”

  墨湮只好依她所说,幻化出一套灰扑扑的长袍罩在身上,身周明光渐弱,天女之姿荡然无存,问:“这样呢?”

  洛元秋看了眼道:“凑合吧,你的裤子呢?”

  墨湮叹道:“几百年都不曾穿衣,哪里还记得裤子长什么样。”

  洛元秋困惑道:“你们北冥修习长生之术便如此耗费钱财吗,连裤子都穿不起了?”

  景澜顿时笑出声,有些想捏捏她的脸。

  墨湮张口欲言,奈何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从景澜这个方向看去,她似乎很想将洛元秋打一顿,最后只得道:“罢了罢了,先不提这个,我说你——”

  洛元秋盯着她道:“你先下来。”

  墨湮一拂袍袖,疑惑道:“什么下来?”

  洛元秋踩了踩泥地,说道:“你飞得太高,我仰头看着很累,你若不下来,就不要和我说话。”

  墨湮眉心重重一跳,深吸一口气道:“我不能下地——”

  洛元秋扔来几捆柴,说:“那你坐这上面,就不算是下地了。”

  景澜在一旁叹为观止,洛元秋气人的本事只增不减,若是她别来时不时气自己,似这般去气一气别人,倒还算是不错。

  一刻之后,墨湮迟疑不定地看着脚下的几捆柴,正犹豫着是否要下脚,在一旁烧火的洛元秋瞥了眼,轻飘飘地来了句:“你方才不是说,修道之人不拘于形,无需在意身外之物——”

  墨湮面若寒霜重重踩了上去,盘腿坐下,别过脸去,不想和她说话。

  两人围绕着火堆坐定,景澜也顺势坐在洛元秋身边。彼时火光盛起,光焰淡化了她面容的冷淡,漆黑的眼眸中藏着一丝难以发觉的狡黠,景澜看着她把干柴随手扔进火里,突然有些想抱一抱她。

  墨湮穿着一身灰袍坐在几捆柴上,气势顿减。远远看去,与乡下村姑也差不了多少。洛元秋看着跳动的火苗,大概是觉得她这副样子能好好说话了,便问道:“‘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这世上当真有长生不死之人吗?他们因何得道长生,如何长生?”

  墨湮沉吟片刻,答道:“正如日月运转,四季轮回,不受外力侵扰,这是天地间自有的法则。长生之法,不如说是自然之道。修行之人去七情绝六欲,除凡根塑神性,便是将己身融入天地间。你看天边的云,就算暂被风吹散,依然会再度聚合。人若是如此,分合再聚,永存于天地间,这便是长生了。”

  洛元秋颔首道:“懂了,说白了就是死了还能活过来,不像一般人死了就是死了。”

  墨湮道:“你以为死是什么?在我们眼中,这一生一死,不过是两种境界。突破此关,便明心通性,照见本真,由死转生,生机再覆。亦可由生转死,令生息暂止,到达另一重境界。”

  她抬手在空中幻化出黑白两色的鱼,两鱼追逐不休,谁也无法侵吞下对方,只能永远竞相追逐。两鱼首尾相连,形如太极图。

  洛元秋哂道:“由生转死,你说的,是我身后这些人吗?”

  墨湮转头看去,见横卧交叠的尸首中,临近一具仰面朝天,睁大的双目白中泛青,平静答道:“若想问道长生,天资、机遇、气运皆不可或缺,你身后那些不过是凡愚之人,连修道的门槛都迈不进,谈何由生转死。”

  景澜听了这话不禁抬头向她看去,果然洛元秋眼中透出些许讥讽,道:“看来这些傀,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与你们是难脱干系了。”

  墨湮微一皱眉,答道:“数百年之间往来北冥求道的人何其之多,斗渊阁每百年便派出一人行走人间,择选天资上佳者入北冥。如此一来,难免有人将秘法泄露,引得世中修行之人效仿,如何能全然避过?”

  “我觉得不大像,”洛元秋口气不善道,“什么秘法能泄露到这个地步?死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在生前强服丹药,死后放血,最后化为不腐的活尸,满山满野的游荡。如此肆无忌惮地将活人化为行尸,必然是笃定了此法是真无疑,只是不知服药后变化如何,需以人试药。假以时日,终能试出这长生之法。”

  “荒谬至极。”墨湮冷笑道,“倘若真如你所说,这长生之法如此好被试出,岂非人人都能长生不死?还要我北冥做什么?”

  洛元秋看着她说:“必定有人泄露了此法,或则根本不是什么泄露,而是有人将其从北冥偷带出,妄图自行修炼,甚至还传于后人,借此道法广纳门徒,聚众成势,方酿成今日之灾。”

  墨湮淡淡道:“世间百代兴亡,风云变幻;而浮生数死,如朝露聚散。似蜉蝣朝生暮死,留迹甚微。好比尘埃经风,顷刻间就荡然无存。你我便如山岳,无须在意这蜉蝣所为。你天资绝佳,又已度生关死劫,离长生只差一步,不应在世间继续蹉跎,还是皈于北冥,尽快受封正,早脱肉体凡胎。”

  景澜心中微沉,忍不住去看洛元秋,想听她会如何说。洛元秋托腮思索半晌,问:“你还是人吗?”

  墨湮道:“我不是人是什么?”

  洛元秋讶然道:“是吗,听你刚才那番话,我以为你早已不是人了。”

  墨湮莫名其妙道:“我哪里不像人?”

  洛元秋道:“不是都已经长生不老吗,怎么还能算是人呢?”

  墨湮想与她争辩,但又觉得“不是人”这三字总好像是在骂自己,悻悻道:“好罢,那就不是……总之要比凡人高出许多,难道你自己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看着洛元秋那张貌似无辜的脸,不由道:“几年前我来看你时,你虽然有些浑浑噩噩,但说话到底还算老实,怎么现在反而这般令人不快呢?”

  洛元秋看着自己洁白的掌心,手指在一处划了一道,说:“之前此处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不过数日便已愈合如初。不仅是这道伤口,身上其他伤痕也是如此,当真是奇怪。”

  墨湮目光奇异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觉得,与几年前相比,你的容貌并无多少变化吗?”

  洛元秋一怔,举起双手。景澜随之看去,那手在火光中染上些许暖色,骨肉均匀,指尖半透,如同上好的瓷器,簇新洁白,一点伤痕也无。

  景澜心中彻悟,看着洛元秋出神的侧脸,竟觉得她是在难过。便听洛元秋低声道:“难道……我永远都会是这般模样了吗?”

  这句话与其是在问墨湮,倒不如说是回答了她藏于心中多时的疑问。墨湮似有些不解,道:“怎么,多少人梦寐以求想留在少年时,你轻易便能做到,难道不好吗?”

  洛元秋收回双手,神色添了几分懊丧,道:“这有什么好的,我和一个人说好了要一起长大,如今你却和我说这个,这又好在哪里?以后师弟师妹们都大了,我本来便比他们小上许多,现在不长了,岂不是差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那我不就永远是师门中最小的那个了?”

  墨湮听了这话微一摇头,道:“就算等到以后,他们都死了化为白骨,你也还会是这个模样。”

  景澜暗道不好,果然洛元秋腮帮微咬,眉梢一动,手中青光一闪,竟在火堆上重重一劈,将炭火扫开,火星四溅。她眉目间怒意毕现,青光化出一柄长剑,毫不犹豫地劈向墨湮!

  但这剑一触到墨湮,她便如云雾般散开消失不见了。天空中雪花再度落下,风穿行在山野间,呼啸而至。一片雪落在洛元秋的眼睫上,她猛一转身,见墨湮已恢复了方才的样子,赤足悬空,衣带翩翩,身佩璎珞宝珠。她虽是在笑,狭长的眼睛眯起,却有一种难言的疏离冷漠。她挥手落下一片幽蓝光点,那些尸首瞬间被点燃,在这幽火中化为灰烬。

  “飞光飞光,何须举酒相劝?天行有常,几曾相饶?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她双手拈诀,一如来时那般,在席卷而来的风雪中意味深长地说道:“终有一日,你必将到北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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