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_寒山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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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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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涂山越到底是见惯风浪,执掌太史局多年的太史令大人,假装看不见洛元秋眼中的跃跃欲试,握拳轻咳了几声道:“长话短说,汝父顾凛于我曾有教导之恩。当初他预感家族有难,怕牵连到我,假借探访故友之名,支使我离开……”

  他说道此处神情微黯:“待我赶回黎川时,他早已身重奇咒,命不久矣。当时朝中局势未明,危机四伏,我便依他所言,去信与他的一位旧友,请那人赶来黎川,一是师父有要事相托,二是要将你亲手交到这位友人手里,请他代为照料。”

  洛元秋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闻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她的心思早已不在此处,涂山越的声音仿若从缥缈的云海传来,随风渐没。

  洛元秋托腮看着眼前人,琢磨着他惯用的法术。这位涂山大人双手看起来平平,既不像符师也不像咒师。若说是阵师,却又不大像。法修倒是有可能,但也不见他周身有何法器,要真打起来须得加倍留意,先发制人为上上之策。

  忆起往事,涂山越难免有些动情,眼中闪烁着几分欣慰,尚未发现这等异处,叹道:“如今看你长大成人,想必他在天之灵定感慰籍,无负他当年不顾性命施以秘法为你续命。”

  洛元秋仿佛回过神来,像是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想了想答道:“我以为,这世上本无鬼神。”

  涂山越:“……”

  “要是真有什么在天之灵,他怎么从未来看过我?”洛元秋毫不在意地抻了抻手臂,对着瞠目结舌的涂山大人微微一笑,“所以说,鬼神之说不可信呐,都是骗人的。”

  涂山越不知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万万没想到恩师之女见解如此清奇,抚额道:“先不说这个了,有个人想要见你一面。”

  洛元秋坐直了些,道:“谁?是报恩的还是寻仇的?”

  窗扉无风自动,轻轻合上。屋中暗了下来,角落的几盏长明灯倏然亮起,屏风上映出一个清晰的人影,将满树的桃花遮在其中。

  那人身形高大,腰间佩剑,淡淡道:“都不是。”

  他从屏风后绕出,青衫上绣着竹影,走动间似有清风拂过,份外不羁。摘下斗笠放在桌边,他揽袍跽坐,背挺得笔直。微低下巴,他道:“还记得我么?”

  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将洛元秋难倒,当属此问。要知道这天下的人,当面还能分一分美丑。一旦离开之后,在她眼中就差不多是一个样子了。哪怕景澜与她如此亲近,但将她丢进一群女人里,洛元秋自问也是找不出来的。

  于是她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男人端起茶盏,极为优雅地呷了口茶,举止如同在华堂金殿上宴饮一般,与他这一身落拓的江湖侠客装扮形成了巨大反差。洛元秋目光落在他腰间漆黑长剑上,道:“你是咒师。”

  涂山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实在不敢以常人所想揣测洛元秋的想法,唯恐她冒出一句不同凡响的话来。男人英俊的眉眼舒了舒,道:“不错,我姓顾。”

  “你姓顾?”洛元秋微怔,下意识说道:“难道你就是……”

  男人正要点头,却听她犹犹豫豫道:“我的祖父顾和?”

  他险些将茶喷了出来,不可思议道:“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涂山越压下上翘的嘴角,道:“顾师正值盛年,如何会和老扯上干系?”

  洛元秋问:“那你是谁?”

  男人像是十分无奈,只得不卖关子了,道:“我单名一个凊,在家中行数二,是你的二叔。”

  洛元秋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和云和公主有过一段过往的顾二?我在话本上看过你的故事,还在乡野的戏班里见过这出戏呢!”

  顾凊:“……”

  说道此处她双眼发亮,抚掌道:“原来是你!”

  涂山越几乎要笑倒过去,碍于礼节忍得格外辛苦,掐着自己手掌以防笑出声。昔日侧帽风流名满长安的顾二公子脸色铁青,那些编排他私事的话本戏曲他也略有耳闻,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当着他面如此大胆地抖出来。偏偏此人不但毫无眼力见,还问了句:“你不是死了吗?”

  “你难道不曾听过一句话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顾凊冷冷道:“谁教你如此放肆,长辈面前连一点规矩都没有吗?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师承寒山,难道平日里洛鸿渐就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洛元秋捻了捻手指,垂眼道:“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就如同现在,你们一人说是我父亲的徒弟,一人说是我的亲长,我的二叔。但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你们,多年来也从未得过只字片语。”

  她抬头,眼底明净清透:“昔日在山中时,我便将自己视作无亲无故之人,盖因父母皆去,亲族更无一人过问,师伯几次下山打探一声无果。若真是我的亲长,为何这么些年来都不见你的踪影,以至于师伯当你们已经不在世上了。纵然如此,他因我的缘故,丝毫不顾沉疴病体,依然每年下山寻人。那时候你在何处?”

  涂山越呼吸一窒,重重捏紧了手。

  顾凊望着她的面容,恍惚中那清秀的轮廓与记忆里藏在兄长身后的女人如出一辙。在她抬头的那一刹,仿佛月华泻了满室,流溢的风采是他从所未见。

  耳畔仿佛传来那夜父亲的斥责声:“你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女人害死!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你要娶谁我都不管,唯独她不行!前朝余孽,又和百绝教牵扯上干系……为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

  “……是孩儿不孝。”

  “你若是执意如此,那就滚出去!从此以后,就当顾家没有你这个人!”

  兄长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起身道:“孩儿不孝,还望父亲大人多多保重。”

  他疯了一般的扑上去,扯住他的衣袍无措道:“大哥你混说什么呢?!你还不快和爹认错!不过一句话的事,你认错啊!你就说以后再不和她往来了,你不会娶她,你倒是开口说啊!”

  顾凛纹丝不动,昏暗烛火中面容难辨。他听见他道:“二弟,我没有错,我会娶她。”

  顾凊难以置信:“难道你为了她连父亲也不认,家也不要了吗?!”

  “住口!就让这个孽子自食其果,定有他后悔的一日!”

  顾凛却道:“如果有一天你也如我这般,我想你会带云和离开。”

  他身后的女人一直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两人对视一眼,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此别过了,二弟。”

  月夜中他怔怔地望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一年后云和下嫁靖海候,他终究没能带她离开。

  洛元秋屈指轻叩桌面,淡漠道:“是以我师父师伯是如何教导我的,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顾凊冷冷道:“你知道你父亲为何将你托付给洛鸿渐吗?他有没有告诉你,其实他是——”

  “说了。”洛元秋不耐道,“什么前朝皇族,恩怨情仇,该说的都说完了。他与我母亲是远亲,受我父亲所托将我抚养成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都一并说罢,看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两人目光对上,片刻后错开。洛元秋忽道:“你恨她。”

  顾凊拧眉,沉声道:“谁?”

  洛元秋掀开茶盖随意拨了拨,道:“我娘,你恨她带走了我爹,我猜的对不对?”

  “我恨她?”顾凊失笑,旋即眉宇间浮起一丝愠色,“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恨她!若不是她,我兄长如何会走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呵呵,父子恩断义绝,兄弟不能相认,家不成家……”

  涂山越急忙阻止道:“顾师!”

  洛元秋抬手打断他的话,不容置喙道:“让他说下去,我要听完。”

  顾凊道:“你如此自以为是,当真是觉得什么都知道了?洛鸿渐能与你说什么?无非是隐去个中隐情,挑些不痛不痒的告诉你,再说上点仇怨不必常怀于心的空话!你以为能忘,但这仇怨背后几代人的血泪,岂是三言两语就能一笔勾销的?!”

  洛元秋支着下巴听他说话,竟有些出神。她想起那年初秋,生辰前一个月,师伯照旧要下山去寻人打探消息,但每次待他回来时,洛元秋的生辰却已经过了。

  那天师伯要走,洛元秋拉着他的衣角说道:“别去了。”

  师伯答道:“从前哭着闹着要见人,怎么这又不愿意了?多打听打听总能有消息的,怕什么,不过费些功夫罢了。”

  她道:“有师伯和师父就够了,我不要见他们了。”

  师伯道:“我们总不能陪你一辈子,若能寻着几个你家中的人,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山路漫长,延伸进云雾的尽头,尘世仿佛触手可得,却又如此的遥远。年幼的她站在山门前,再一次目送师伯离开。彼时她还不知什么叫惆怅,只觉得远山遥遥,晴空如洗如镜,日光轻且慢,一梦便是一个秋。

  想到此处,洛元秋突然想见一见景澜。明明不过早上才分别,她竟然已经有些想她了。

  那头涂山越拦不住顾凊,暗中责怪自己不该这么快将此事告诉他。恨不得将洛元秋打包塞回法阵中打一千次烛龙,也好过这叔侄二人如此针锋相对。

  洛元秋收回思绪,瞥了眼顾凊道:“你说完了?”

  她推开桌子起身,面无表情道:“说完了就拔剑,看在你是个咒师的份上,我先让你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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