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李瑞景幻想过很多种可能。对于他的突然造访,妈妈或许会惊讶、会错愕，又或者对他展现出不那么友善的态度。
……可他唯独没有想过，妈妈会把他当成一个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王美兰早已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命苦的、瘦弱的小女人，可李瑞景仍是仅凭声音就认出了她。
但是妈妈没有。
因为她满心满眼都围绕着心爱的丈夫、顽皮的小儿子以及怀中嗷嗷待哺的小女儿,连一点分神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他转过身,看着她们一家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不由地攥紧了拳头，又缓慢松开。
李新荣,你看到了吧。他道，她现在过得很好。
——比带着我生活时，要好得多。
什么礼品、慰问的话,李瑞景都不需要准备了。离妈妈远一些,不再来打扰她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恐怕这才是王美兰最想收到的礼物。
李瑞景心里堵得慌,站着站着，慢慢有些喘不过气来。
然而现实没有留给他多少时间悲春伤秋,他很快就拧起眉，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李瑞景扶着肚子在小区里的纳凉椅上缓缓坐下，平日里吃过饭就会安静下来的胎儿今日异常的躁动。
隔着厚重的冬衣,他摸不出腹内的变化，只能解开衣服观察一下。
这一波疼痛来得又猛又激烈,疼得他扭扣子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而笨拙。
折腾了半天,他才摸到了鼓胀的腹部。并不是平日里托着蛋壳一般又柔软又坚硬的触感，肚皮一阵阵发紧下坠,疼得厉害时那里硬得像是一块石头。
就算李瑞景再没有生理常识,也知道这种疼痛不对劲了。
孩子不是在饭后悠闲的舒展身体，而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了。
他闭上眼，思维胡乱地发散,一会儿怪自己舟车劳顿，没有照顾好宝宝，才会害得它提前早产。一会儿又想，肚子里的磨人精怎么会这么不乖，提前一个半月出来，得平白无故地吃多少苦。
他以为自己想了很久，其实也才短短半分钟不到。
李瑞景长长呼出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先确认了一眼时间，八点四十九分，距离卢宏来接人的点还差一个小时十一分钟。
卢宏很守时，一般会提前半小时到，那理想化推断，他们四十分钟之后就会碰面。
碰面以后呢？如果从这里赶往A市市中心医院，算上堵车至少还要三个小时。
李瑞景摸了摸肚子，这一来一去折腾不提，他的宝宝……貌似也等不了那么久。
他当机立断拨打了120，接通后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包括怀孕多少周，什么时候开始发动的，阵痛间隔时间是多长。那边答复说会马上派救护车过来，要他深呼吸控制住节奏。
李瑞景在阵痛间隙抽空给卢宏打了个电话，“宏哥……你听我说。”
卢宏听出来他气喘吁吁的，惊道，“你受伤了？”
“没、没有。”
卢宏更惊了，“你跟你妈相认了？”
“……”李瑞景努力憋下一声痛呼，道，“不是、我要生了。”
在对方发出惊呼之前，他继续道，“你、你别害怕……我可能，赶不回去了，我会……我会在这边，你直接……拿着东西来B市人民医院，跟我碰面。可以吗？”
“你是一个人吗？！”卢宏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心疼，“李瑞景，你找个人，随便谁都好……你把电话给他，我不放心你。”
李瑞景攥紧了手机，又来了——疼得他呼吸一窒，仿佛脑筋都拧巴在一起，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花了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边卢宏已经快急哭了。
李瑞景道，“没事……没事的，救护车会来接我。”
卢宏真的急哭了。两次，两次了，每每李瑞景最危急的关头他都不在身边。
反而是李瑞景认真安慰他道，“卢宏…真的没事，你快点过来，说不定、说不定还能见到它出来。”
卢宏把泪一抹，也感觉自己矫情得太不是时候，道，“那你等我过来，痛的时候不要忍着，骂陈毅王八蛋就行了，知道吗？”
李瑞景抽着气笑道，“嗯……知道了。”
与此同时，C栋1单元内停了一辆全黑的轿车。如果有心人观察，就会发现该车停驻在此一个多小时，还没有任何开动的迹象。
既不是豪车，外围也没有美女帅哥搔首弄姿，因此完全没有惹人注意。
陈毅活了三十年，头一次坐价格只有十万来车的出行。车内防震做得不够好，一路从A市颠到B市，颠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小刘秘书说，跟踪嘛，就一定要低调。开着百万豪车太奢靡了，尤其他们还在人多的小区里穿梭，一定会被不少好奇人士驻足围观，到时候把人跟丢了就不好办了。
陈毅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只能暂时委屈一下自己的屁股。
实际上从今早开始，这辆低调的小轿车就一直跟着李瑞景。
原本按照他们的“关怀方案”，陈毅这段时间应该自动离李瑞景远点，先让小孩冷静冷静。等心态平稳了，再跑到他跟前刷存在感。
但他们又考虑到，李瑞景如今处在孕后期，正是激素极不稳定的阶段，天生会对孩子另一个父亲产生依赖，这时候适当地采取怀柔政策，应该能刷到不少好感。
等孩子生了，没有激素的影响，陈毅再来刷脸，恐怕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于是小刘秘书主导，制定了“一个半月好感UP”计划，具体措施就是陈毅必须出现在任何李瑞景需要帮助的地方，在他脆弱的时候，实施一些暖心行动。
比如大冬天的，如果李瑞景一个人在外面走，陈毅就应该主动走上前去，脱下带有自己体温的大衣，给人裹上。
陈毅初次看见那个计划，差点要把小刘秘书当场开除。他实在搞不明白，985出来的高材生，怎么能写出来这样狗屁不通的方案，那些充满粉红泡泡的偶像剧情节，搬到小电视上演他都嫌辣眼睛。
然而他又实在着急，想早点把李瑞景弄回来。
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陈毅索性破罐破摔了，虽然小刘不靠谱，但死马当活马医吧。
今天是计划实施的第一天，钱秘书业务能力没得说，早就从卢宏那打听到了李瑞景近期的行踪。
他们起了个大早，赶到B市时只比李瑞景晚了半小时。
陈毅九点钟之前都是一头沉睡的雄狮，这会儿正窝在后座上使劲补眠。
小刘秘书趴在车窗前，望着李瑞景的背影。
不对劲，她想。
李瑞景已经在那坐了有十来分钟了，不是那种安静的休息，而是一会儿直起背，一会儿躬下身，一会儿又伸手捶打自己的后腰。
小刘秘书总感觉，他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虽然陈毅吩咐过九点之后再叫醒他，但小刘还是壮着胆子推了他一把。
“老板！醒醒。”
陈毅睁开眼，倒没有多迷糊，只是脸色臭得可怕。
小刘秘书道，“我、我觉得……老板你可以去看看他，他好像挺不舒服的。”
陈毅向车窗外瞥了一眼，李瑞景坐在休憩椅上，佝偻着背。离得太远，他看不太清楚状况。
“真的，我感觉他坐立难安的。”小刘补充道。
陈毅犹豫了两秒，还是下了车。
即便是冬天，他也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三件套，在陈毅的世界观里，帅男人从不穿臃肿的棉服。结果打开车门他就打脸了，冷空气迎面扑来，冻得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一会儿别说要他脱外套给李瑞景，他不扒下李瑞景那身厚冬装自己套上已经算有涵养了。
陈毅跺跺脚，慢慢朝人走过去。
离得越近，越得感觉到不对劲。长条凳给小孩坐出了如坐针毡的效果，陈毅走近时，李瑞景正弯着腰，小声的抽着气。
他垂着头，陈毅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能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如果小刘秘书在，她一定会温馨提醒，老板你的语气不要这么凶巴巴啦。
李瑞景根本来不及惊讶陈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已经被腹中疼痛占据了所有心神。
实在太疼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生孩子会这么疼，仿佛有人抡着锤子往他肚子上不停地砸，五脏六腑都被砸移了位。
陈毅一时得不到回答，索性长腿一叉，在他身侧坐下。
想了想，又说，“……难受可以靠着我。”
李瑞景不想靠他，只想破口大骂。
可骂王八蛋实在无济于事，肚子里的快把他折腾晕了。
他等待那阵尖锐的绞痛过去，记录了一下时间，阵痛已经缩短到十分钟一次了。
太快了……
不过……他等了这么久，救护车应该也快到了。
陈毅这时伸手探了探他的腹部，宫缩已经过去，他没摸出什么不同来，“你肚子疼吗？”
李瑞景将他的手推开，喘着气道，“…不用你管。”
陈毅反手抓住他的手，摸到了一掌心的汗，他心下一沉，再掰过李瑞景的头一看，小孩疼得脸色惨白惨白的，脸上也全是热汗。
“我送你去医院。”陈毅站起身，想把李瑞景拽起来，可一想到他如今的状态，又弯下腰去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怀里的分量竟比想象中要轻多了，小孩使劲扑腾了两下，陈毅下意识凶道，“再动我把你扔地上。”
李瑞景果然不动了，他捂着肚子，冷冰冰道，“陈总，我们已经分手了。”
陈毅大摇大摆地抱着他往车那边走，“那你是单方面宣布的，我又没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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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唯独没有想过，妈妈会把他当成一个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王美兰早已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命苦的、瘦弱的小女人，可李瑞景仍是仅凭声音就认出了她。
但是妈妈没有。
因为她满心满眼都围绕着心爱的丈夫、顽皮的小儿子以及怀中嗷嗷待哺的小女儿,连一点分神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他转过身,看着她们一家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不由地攥紧了拳头，又缓慢松开。
李新荣,你看到了吧。他道，她现在过得很好。
——比带着我生活时，要好得多。
什么礼品、慰问的话,李瑞景都不需要准备了。离妈妈远一些,不再来打扰她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恐怕这才是王美兰最想收到的礼物。
李瑞景心里堵得慌,站着站着，慢慢有些喘不过气来。
然而现实没有留给他多少时间悲春伤秋,他很快就拧起眉，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李瑞景扶着肚子在小区里的纳凉椅上缓缓坐下，平日里吃过饭就会安静下来的胎儿今日异常的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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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波疼痛来得又猛又激烈,疼得他扭扣子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而笨拙。
折腾了半天,他才摸到了鼓胀的腹部。并不是平日里托着蛋壳一般又柔软又坚硬的触感，肚皮一阵阵发紧下坠,疼得厉害时那里硬得像是一块石头。
就算李瑞景再没有生理常识,也知道这种疼痛不对劲了。
孩子不是在饭后悠闲的舒展身体，而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了。
他闭上眼，思维胡乱地发散,一会儿怪自己舟车劳顿，没有照顾好宝宝，才会害得它提前早产。一会儿又想，肚子里的磨人精怎么会这么不乖，提前一个半月出来，得平白无故地吃多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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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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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景努力憋下一声痛呼，道，“不是、我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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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景道，“没事……没事的，救护车会来接我。”
卢宏真的急哭了。两次，两次了，每每李瑞景最危急的关头他都不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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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毅九点钟之前都是一头沉睡的雄狮，这会儿正窝在后座上使劲补眠。
小刘秘书趴在车窗前，望着李瑞景的背影。
不对劲，她想。
李瑞景已经在那坐了有十来分钟了，不是那种安静的休息，而是一会儿直起背，一会儿躬下身，一会儿又伸手捶打自己的后腰。
小刘秘书总感觉，他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虽然陈毅吩咐过九点之后再叫醒他，但小刘还是壮着胆子推了他一把。
“老板！醒醒。”
陈毅睁开眼，倒没有多迷糊，只是脸色臭得可怕。
小刘秘书道，“我、我觉得……老板你可以去看看他，他好像挺不舒服的。”
陈毅向车窗外瞥了一眼，李瑞景坐在休憩椅上，佝偻着背。离得太远，他看不太清楚状况。
“真的，我感觉他坐立难安的。”小刘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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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别说要他脱外套给李瑞景，他不扒下李瑞景那身厚冬装自己套上已经算有涵养了。
陈毅跺跺脚，慢慢朝人走过去。
离得越近，越得感觉到不对劲。长条凳给小孩坐出了如坐针毡的效果，陈毅走近时，李瑞景正弯着腰，小声的抽着气。
他垂着头，陈毅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能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如果小刘秘书在，她一定会温馨提醒，老板你的语气不要这么凶巴巴啦。
李瑞景根本来不及惊讶陈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已经被腹中疼痛占据了所有心神。
实在太疼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生孩子会这么疼，仿佛有人抡着锤子往他肚子上不停地砸，五脏六腑都被砸移了位。
陈毅一时得不到回答，索性长腿一叉，在他身侧坐下。
想了想，又说，“……难受可以靠着我。”
李瑞景不想靠他，只想破口大骂。
可骂王八蛋实在无济于事，肚子里的快把他折腾晕了。
他等待那阵尖锐的绞痛过去，记录了一下时间，阵痛已经缩短到十分钟一次了。
太快了……
不过……他等了这么久，救护车应该也快到了。
陈毅这时伸手探了探他的腹部，宫缩已经过去，他没摸出什么不同来，“你肚子疼吗？”
李瑞景将他的手推开，喘着气道，“…不用你管。”
陈毅反手抓住他的手，摸到了一掌心的汗，他心下一沉，再掰过李瑞景的头一看，小孩疼得脸色惨白惨白的，脸上也全是热汗。
“我送你去医院。”陈毅站起身，想把李瑞景拽起来，可一想到他如今的状态，又弯下腰去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怀里的分量竟比想象中要轻多了，小孩使劲扑腾了两下，陈毅下意识凶道，“再动我把你扔地上。”
李瑞景果然不动了，他捂着肚子，冷冰冰道，“陈总，我们已经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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