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靡依匪母（下）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幸好周雨离木屋站得稍有距离。当木墙倾倒而下时，他本能地朝侧边避了一步，立刻便脱离危险。而荆璜却不偏不倚地站在墙壁正中央。
“荆璜！”
在纷飞的枯叶与尘土间，周雨清晰地听到沉闷地撞击声。那如同人体被木棍重击所发出的动静，让他不由地呼吸加促。
他准备冲上去搬开木块，把冒失的同伴拖出来施救。在那以前，如黑雾般滚滚翻涌的尘土后传来一阵哗啦乱响。
“呸……呸呸，什么破玩意儿……”
荆璜一边拍打身体，一边从尘土后走了出来。周雨马上打开手电，对着他的头部与手臂照射检查。他的衣服和脸上全是泥灰，头发里混满枯叶的碎片，但却没有看到一丝鲜红的血迹。
“你拿这玩意儿射我干嘛？”荆璜用手挡在脸前，“把这倒霉玩意儿关了。晃得我心烦。”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中气十足，似乎没有大碍。万全起见，周雨还是询问道：“身上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没啊。”荆璜不以为意地回答，“我就开个门，干嘛不舒服？”
听到他的话，周雨没有评价，而是转头看向木屋。眼下它失去了一整面墙，像是被抽走一块支柱的积木城堡般完全崩塌。两边侧墙的顶端歪歪斜斜地倚靠在一起，形成一个金字塔形状的尖角，屋顶断成两截，滑落到旁边的地上。
看到这木屋的遗迹，周雨又回头看向荆璜。
“……意外。”荆璜甩着左手说，“破玩意儿年头久了，怪不结实的。”
“这样就不能进去了。”
“哪儿不能？这不还有个洞吗？”
荆璜说着矮下身，从两边侧墙底部形成的洞口钻了进去。周雨本想阻止他闯入随时可能塌陷的屋内，却听到一声闷响，然后是荆璜大声骂道：“谁他妈在这里挖的洞！”
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从地下传来的。周雨打开手电，缓慢地接近洞口，光线照亮屋内的情形，瓶罐、碎灯泡、毛巾和纸页掉了一地，大概是刚才的意外所致。
在靠里的角落深处，他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地洞。洞口原本应该被活板遮盖，但日久年深，木质脆弱，如今只剩下金属铰链和一点木屑。
荆璜的声音从地洞中传来：“这什么玩意儿？”
他的话音里兼具着惊奇与嫌弃，让周雨也不顾危险，用手电照看地穴里面的情形。它原来应该是个暗窖或地下室，底部距离地面只有两三米，即便没有工具可用，两个人合作也不至于被困其中，因此周雨夹着手电，谨慎地从边缘滑了下去。
地下的空间呈长方形，比周雨想得要大。尤为令他意外的是，地下建筑的部分看起来比上面要新得多。他摸到了脚下的水泥地面，还看到几根钢筋裸露的承重柱，证明此处的完好并非偶然。
周雨有点出神。在地底下大搞手脚，他觉得这个风格有几分眼熟。可老实说爱这么干的人委实不少，不止李理，还有桑莲。
在空间的另一端，荆璜正背对着他，拿手敲打某个金属器械。当周雨走近时他问道：“这啥玩意儿？”
“……柴油发电机。”周雨扫了一眼说。他对此并不陌生，这是任何大型医院都会购置的重要设备。
“那这些呢？”荆璜张开双臂，比划着紧靠墙壁的一整排古怪机械。它们都沉重粗笨，没有一个长得完全相同。
周雨无法回答了。他认得出其中一个有点像打印机，其余则不在他的常识储备范围内。
荆璜发出一阵不满的咕哝声，开始在那些仪器上来回踅摸，似乎在寻找开关。周雨立刻把他拉开：“不要去动功能不明的东西。”
“废话，不打开怎么知道功能？”荆璜说，“先开了看看再说。”
周雨自然不容许他随便乱来。虽然这些仪器都算还能算是小型设备，应该不至于弄塌整个空间，但辐射之类的危险仍然存在。且仪器上积灰严重，无疑没有进行定期检查，漏电或内部化学物质泄露的可能性都存在。鉴于荆璜刚才所引出的一连串混乱，他明令禁止对方再接触这些仪器。
虽然表情很不满，荆璜却没有再做任何危险举动，只是抱着手臂冷眼旁观。排除掉身边的危险因素后，周雨断掉整排仪器的总电源，然后逐一寻找上面的说明性标签。他确实发现一些仪器上贴着外文，但却并非英语，而比较像是德文。地下没有网络可用，他只能把设备的外形和说明文字全都用手机拍摄下来，留到外面去翻译解读。
这些工作既无聊又繁琐，起初荆璜还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工作，到后来便开始在地下室中来回逡巡。看他如此，周雨不免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出声说：“荆璜。”
“干嘛？”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找屋子啊。”荆璜说，“不然跑这么远干嘛？”
“然后呢？”
荆璜想也不想地张口，但又突然顿住言语。最后他挥了挥手说：“跟你解释不清。”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看看呗。”荆璜满脸无趣地说“破地方没意思。”
周雨望了他一眼，试图判别他的话是真是假。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清楚当初荆璜为何一定要找到桑树林中的房屋，而等他们真的找到这件奇怪的屋子后，荆璜却又对里头的设备毫无了解，甚至连地下室的存在都不知情。如果荆璜从一开始并非为了这些设备而来，又打算在上头那间简陋的猎屋里寻找什么呢？
“你要找的不是这件屋子吗？”
“不，大概就是这儿吧。”荆璜无精打采地说，“就是比我想的小了点。”
周雨不知道荆璜期盼看到怎样的房屋，但对周雨自己而言，这天看到的东西已足够多了。他有许多问题想问荆璜，也有一些恐怕连荆璜都答不出来。他也不打算随便启用这些设备，那得等到他查清它们的用途再说。
“……这里没什么能看的了，先上去吧。”
最后他决定先行离开。这段夜游所花的时间很长，但还没长到通宵达旦。如果眼下折返，或许在凌晨两点以前就能回到村落。
他找到了放在角落里的折梯，没费什么周折地回到半塌的猎屋中。然而等他走出好几步，荆璜还是没有跟上来。他叫了对方几声，底下也毫无反馈。
意识到情况不对，他立刻回到洞边，却发现架在那里的梯子不进踪影，哪怕用手电照射，洞内也唯有一片黑暗。那深不见底的幽邃，简直像是一个十几米的深坑。
周雨突然感到了紧张。他没有再呼喊荆璜的名字，反而关掉手电，伏在暗中窥视洞底。他很确定底下的空间是密闭的，除了他所占据的洞口外别无出路。那他究竟在等待什么呢？
黑暗里响起了脚步声。那是种很轻盈的声音，像没有血肉骨骼的纸人滑行在地面上。它从底下最远的位置逐渐靠近，走到洞口的正下方。周雨隐约能看到一点轮廓，是个很像荆璜的人影，然而似乎穿着件黄色的衣服。
“……荆璜？”
对方抬起头。它的整张脸平板如镜，只在眼、口、鼻的位置裁出孔洞。
一个内部中空的纸人。当它和周雨对视时，那双眼的空洞后燃烧起绚烂的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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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璜！”
在纷飞的枯叶与尘土间，周雨清晰地听到沉闷地撞击声。那如同人体被木棍重击所发出的动静，让他不由地呼吸加促。
他准备冲上去搬开木块，把冒失的同伴拖出来施救。在那以前，如黑雾般滚滚翻涌的尘土后传来一阵哗啦乱响。
“呸……呸呸，什么破玩意儿……”
荆璜一边拍打身体，一边从尘土后走了出来。周雨马上打开手电，对着他的头部与手臂照射检查。他的衣服和脸上全是泥灰，头发里混满枯叶的碎片，但却没有看到一丝鲜红的血迹。
“你拿这玩意儿射我干嘛？”荆璜用手挡在脸前，“把这倒霉玩意儿关了。晃得我心烦。”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中气十足，似乎没有大碍。万全起见，周雨还是询问道：“身上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没啊。”荆璜不以为意地回答，“我就开个门，干嘛不舒服？”
听到他的话，周雨没有评价，而是转头看向木屋。眼下它失去了一整面墙，像是被抽走一块支柱的积木城堡般完全崩塌。两边侧墙的顶端歪歪斜斜地倚靠在一起，形成一个金字塔形状的尖角，屋顶断成两截，滑落到旁边的地上。
看到这木屋的遗迹，周雨又回头看向荆璜。
“……意外。”荆璜甩着左手说，“破玩意儿年头久了，怪不结实的。”
“这样就不能进去了。”
“哪儿不能？这不还有个洞吗？”
荆璜说着矮下身，从两边侧墙底部形成的洞口钻了进去。周雨本想阻止他闯入随时可能塌陷的屋内，却听到一声闷响，然后是荆璜大声骂道：“谁他妈在这里挖的洞！”
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从地下传来的。周雨打开手电，缓慢地接近洞口，光线照亮屋内的情形，瓶罐、碎灯泡、毛巾和纸页掉了一地，大概是刚才的意外所致。
在靠里的角落深处，他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地洞。洞口原本应该被活板遮盖，但日久年深，木质脆弱，如今只剩下金属铰链和一点木屑。
荆璜的声音从地洞中传来：“这什么玩意儿？”
他的话音里兼具着惊奇与嫌弃，让周雨也不顾危险，用手电照看地穴里面的情形。它原来应该是个暗窖或地下室，底部距离地面只有两三米，即便没有工具可用，两个人合作也不至于被困其中，因此周雨夹着手电，谨慎地从边缘滑了下去。
地下的空间呈长方形，比周雨想得要大。尤为令他意外的是，地下建筑的部分看起来比上面要新得多。他摸到了脚下的水泥地面，还看到几根钢筋裸露的承重柱，证明此处的完好并非偶然。
周雨有点出神。在地底下大搞手脚，他觉得这个风格有几分眼熟。可老实说爱这么干的人委实不少，不止李理，还有桑莲。
在空间的另一端，荆璜正背对着他，拿手敲打某个金属器械。当周雨走近时他问道：“这啥玩意儿？”
“……柴油发电机。”周雨扫了一眼说。他对此并不陌生，这是任何大型医院都会购置的重要设备。
“那这些呢？”荆璜张开双臂，比划着紧靠墙壁的一整排古怪机械。它们都沉重粗笨，没有一个长得完全相同。
周雨无法回答了。他认得出其中一个有点像打印机，其余则不在他的常识储备范围内。
荆璜发出一阵不满的咕哝声，开始在那些仪器上来回踅摸，似乎在寻找开关。周雨立刻把他拉开：“不要去动功能不明的东西。”
“废话，不打开怎么知道功能？”荆璜说，“先开了看看再说。”
周雨自然不容许他随便乱来。虽然这些仪器都算还能算是小型设备，应该不至于弄塌整个空间，但辐射之类的危险仍然存在。且仪器上积灰严重，无疑没有进行定期检查，漏电或内部化学物质泄露的可能性都存在。鉴于荆璜刚才所引出的一连串混乱，他明令禁止对方再接触这些仪器。
虽然表情很不满，荆璜却没有再做任何危险举动，只是抱着手臂冷眼旁观。排除掉身边的危险因素后，周雨断掉整排仪器的总电源，然后逐一寻找上面的说明性标签。他确实发现一些仪器上贴着外文，但却并非英语，而比较像是德文。地下没有网络可用，他只能把设备的外形和说明文字全都用手机拍摄下来，留到外面去翻译解读。
这些工作既无聊又繁琐，起初荆璜还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工作，到后来便开始在地下室中来回逡巡。看他如此，周雨不免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出声说：“荆璜。”
“干嘛？”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找屋子啊。”荆璜说，“不然跑这么远干嘛？”
“然后呢？”
荆璜想也不想地张口，但又突然顿住言语。最后他挥了挥手说：“跟你解释不清。”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看看呗。”荆璜满脸无趣地说“破地方没意思。”
周雨望了他一眼，试图判别他的话是真是假。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清楚当初荆璜为何一定要找到桑树林中的房屋，而等他们真的找到这件奇怪的屋子后，荆璜却又对里头的设备毫无了解，甚至连地下室的存在都不知情。如果荆璜从一开始并非为了这些设备而来，又打算在上头那间简陋的猎屋里寻找什么呢？
“你要找的不是这件屋子吗？”
“不，大概就是这儿吧。”荆璜无精打采地说，“就是比我想的小了点。”
周雨不知道荆璜期盼看到怎样的房屋，但对周雨自己而言，这天看到的东西已足够多了。他有许多问题想问荆璜，也有一些恐怕连荆璜都答不出来。他也不打算随便启用这些设备，那得等到他查清它们的用途再说。
“……这里没什么能看的了，先上去吧。”
最后他决定先行离开。这段夜游所花的时间很长，但还没长到通宵达旦。如果眼下折返，或许在凌晨两点以前就能回到村落。
他找到了放在角落里的折梯，没费什么周折地回到半塌的猎屋中。然而等他走出好几步，荆璜还是没有跟上来。他叫了对方几声，底下也毫无反馈。
意识到情况不对，他立刻回到洞边，却发现架在那里的梯子不进踪影，哪怕用手电照射，洞内也唯有一片黑暗。那深不见底的幽邃，简直像是一个十几米的深坑。
周雨突然感到了紧张。他没有再呼喊荆璜的名字，反而关掉手电，伏在暗中窥视洞底。他很确定底下的空间是密闭的，除了他所占据的洞口外别无出路。那他究竟在等待什么呢？
黑暗里响起了脚步声。那是种很轻盈的声音，像没有血肉骨骼的纸人滑行在地面上。它从底下最远的位置逐渐靠近，走到洞口的正下方。周雨隐约能看到一点轮廓，是个很像荆璜的人影，然而似乎穿着件黄色的衣服。
“……荆璜？”
对方抬起头。它的整张脸平板如镜，只在眼、口、鼻的位置裁出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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