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天方夜谭(下)
《骓翼氏》与《玉音女》的故事，不仅是篇幅在整本选集中位居前三，而且叙事风格也明显不同，应当出自现代人之手，至少是将原始神话进行了新编。而其他的故事则用词简练，带有少许文言色彩，有点像上世纪的风格。譬如篇幅上和《玉音女》相近的《巫黎》，采用的就是类文言文的写法，再加上内容杂乱，令周雨读起来觉得很吃力。
这篇文章的开头如下：中南之山曰歧，有巫覡居焉，始自太虚遗脉。其性识魂，作鱼痕水文。歧阴有木，其叶朱红，状如胡蝶，食之立已百病。木心生十三祖，其首曰黎。其时天雨黑雪，余民以为神异，乃引山羭乳之，山羖育之。岁余而长三尺，时作傩歌。群兽咸惧，闻而伏焉。
这些文字虽有几处存疑，但周雨还能勉强看懂大致，应该是说在中南的山里有个巫师聚居的部落，他们善于某种法术。在山阴有一棵神树，树中生出了一个叫“黎”的婴儿。这个“黎”不但从树里头蹦出来，而且出生时大概还天降异象，下起黑雪。山里的居民很惊奇，就拿母山羊哺乳他或她，又用公山羊的肉来喂养。“黎”的生长速度也很反人类，一年多就能长三尺，会唱“傩歌”，并且能够威伏百兽。
周雨之所以把这篇故事命名为《巫黎》，正是因为这段开篇讲述了“黎”的诞生。但以此概括整篇文章实际上并不准确，因为它的后续并非围绕着“黎”的经历叙述，而开始一个个地描写“中南之山”的地理面貌与部落特性，其中偶尔又有人物的记叙，比如“猿持”、“南湖”、“泷”，似乎全都是具有特异神通的男巫女巫。
虽然这一篇大部分时候都让周雨读得很吃力，有些地方却也让他感到少许趣味。比如说“黎”这个人物并不止出现在开头，而是几乎每隔几页就会被提起。有时是在介绍一个新出现的人物时评价一句“尤善法，尝与黎竞以幽听，三日乃负”，有时是在突出某个山壑凶险时添来一句“黎岁旬而入，半途即出，未至其底”。这令周雨觉得“黎”这个人物完全就是笔者的战斗力计量单位，与“黎”功能相似的还有一个男巫叫“泷”，区别在于“黎”每次都是赢家，而“泷”基本都是输。他不但输得多，而且似乎还特别喜欢挑战别人。光是在他自己单独的描述里，就说他跟“黎”斗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输得快。虽然知道没必要把故事当真，但每次看到这个人物出现，周雨还是忍不住笑一下。
和《骓翼氏》、《玉音女》不同，《巫黎》并没有一个明显的结局，只是在介绍完“中南之山”的最后一个山峰后便戛然而止，那叙述方式有些类似《山海经》，但篇幅更短，对人物的说明占比颇多。周雨做了一个大概的估算，文中出现的山峰总共十三座，部落则有三十六个，被提名的“巫”则有七十三人。
在选集的所有故事中，周雨最感兴趣的除了《巫黎》，另一个则是被他概括为《溺奴》的短篇，是说海中有一个岛国，被陆人称作“不死国”。岛中贵族长得接近陆人，白皮白发，名为“瓞子”，而奴隶身长只到常人大腿，变体浓毛，雌雄皆然。“瓞子”与“溺奴”都能说人言，生活举止与陆人相近，但却可以永生不死。当“瓞子”垂老时，便会被埋进土中，期年后从土里出来，又会变成自己年轻的模样。而“溺奴”死后则会毛发褪尽，被弃入海中，化为水沫。每逢满月之夜，海中潮水大涨，水中海沫被冲上岸，又会重新长成幼年的溺奴。后来海底火山喷发，淹没了整个不死国，“瓞子”全部灭亡，只剩下“溺奴”被冲到陆地岸上，自成一个国家。陆人称之为“僬侥”，也就是所谓的小人国。
周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个故事感到趣味，或许是因为它的主题关乎永生，而溺奴的“繁殖”方式令他联想到返老还童的灯塔水母。不过无论是《溺奴》还是《巫黎》，两个故事看起来都和周妤没什么联系，他在阅读过后只是略微回想，很快便把它们抛诸脑后。就他的判断而言，如果这本书里有着和周妤、和竹根竹市有关的线索，那么应该在《玉音女》，或者叙事风格与之相近的《骓翼氏》里。
玉音女的故事并不复杂。去掉前头讲述玉音女来历的篇幅，它的本质和牛郎织女无异。而骓翼氏却要相对复杂一些。跟《巫黎》一样，周雨给这篇故事如此命名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骓翼氏是第一个登场的人物，但他却并非整个故事的主角。如果非要给这个故事找一个中心人物，那么在周雨的感觉中既不是骓翼氏，也不是白河妃，而应当是他们两人结合后生下的儿子。
整个故事的后半段都围绕着这个半人半神，或者说半人半妖之子展开。有意思的是，这个被叫做“青鸾子”的能力跟《巫黎》中的“黎”颇为类似。书中描述他能听懂万物之声，御令百兽服从，比巫黎更夸张的是他似乎还能肉白骨、起死骸。白河妃发现此事，却表现得十分惊怖，从此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锁在花园的小屋里，不敢让他和外界接触。
青鸾子无法离开花园，只能日日待在屋中，与园丁的孙女作伴。一日两人玩耍时，从花园外游来一条水桶粗的漆黑巨蟒，竟想从窗口爬进屋内。与青鸾子玩耍的女孩见了黑蛇，害怕得放声尖叫，惊动了富豪家的长子。他拉起竹弓，射出一支镞头镶银的羽箭，一下便将黑蛇钉在地上，接着拔出腰间佩剑，要上前把巨蟒斩死。巨蟒畏惧主家长子的武艺，连忙挣断半截身体，逃进草丛深处。
长子见到黑蛇，心中深感奇怪，便让下人将这件事转告给骓翼氏夫妇。白河妃听后花容失色，浑身发抖。骓翼氏问她原因，她便说黑蛇是龙王的使者，既然见到青鸾子，一定也知道她嫁人生子，躲在此间。等到黑蛇回去禀报龙王，定会派遣许多兵将捉拿她回去。骓翼氏听了也知情况危急，于是提议一家三口连夜逃走，白河妃却泪流满面，不停摇头。等到骓翼氏第二天醒来，妻子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封书信，说自己要去龙王面前谢罪，并请求他宽恕丈夫与儿子。
骓翼氏读完书信，心中又焦急又悲伤。他等待了三个月，某日窗外忽然飞进一只青鸟，口中衔着一把装饰漂亮的宝石匕首。青鸟将匕首放在桌上，接着口吐人言，自称是白河妃的姐妹。它说白河妃来到龙王面前陈述罪状，龙王听了十分愤怒，已将她斩首处死。死前将那匕首交与青鸟，要它带给骓翼氏，以为想念之物。
骓翼氏听了悲痛欲绝，再也无心生活度日，只想找到龙王，将它杀死复仇。当时他已年岁渐老，自知无能为力，于是苦心训练青鸾子，叫他定要找到白河，杀死里头的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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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的开头如下：中南之山曰歧，有巫覡居焉，始自太虚遗脉。其性识魂，作鱼痕水文。歧阴有木，其叶朱红，状如胡蝶，食之立已百病。木心生十三祖，其首曰黎。其时天雨黑雪，余民以为神异，乃引山羭乳之，山羖育之。岁余而长三尺，时作傩歌。群兽咸惧，闻而伏焉。
这些文字虽有几处存疑，但周雨还能勉强看懂大致，应该是说在中南的山里有个巫师聚居的部落，他们善于某种法术。在山阴有一棵神树，树中生出了一个叫“黎”的婴儿。这个“黎”不但从树里头蹦出来，而且出生时大概还天降异象，下起黑雪。山里的居民很惊奇，就拿母山羊哺乳他或她，又用公山羊的肉来喂养。“黎”的生长速度也很反人类，一年多就能长三尺，会唱“傩歌”，并且能够威伏百兽。
周雨之所以把这篇故事命名为《巫黎》，正是因为这段开篇讲述了“黎”的诞生。但以此概括整篇文章实际上并不准确，因为它的后续并非围绕着“黎”的经历叙述，而开始一个个地描写“中南之山”的地理面貌与部落特性，其中偶尔又有人物的记叙，比如“猿持”、“南湖”、“泷”，似乎全都是具有特异神通的男巫女巫。
虽然这一篇大部分时候都让周雨读得很吃力，有些地方却也让他感到少许趣味。比如说“黎”这个人物并不止出现在开头，而是几乎每隔几页就会被提起。有时是在介绍一个新出现的人物时评价一句“尤善法，尝与黎竞以幽听，三日乃负”，有时是在突出某个山壑凶险时添来一句“黎岁旬而入，半途即出，未至其底”。这令周雨觉得“黎”这个人物完全就是笔者的战斗力计量单位，与“黎”功能相似的还有一个男巫叫“泷”，区别在于“黎”每次都是赢家，而“泷”基本都是输。他不但输得多，而且似乎还特别喜欢挑战别人。光是在他自己单独的描述里，就说他跟“黎”斗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输得快。虽然知道没必要把故事当真，但每次看到这个人物出现，周雨还是忍不住笑一下。
和《骓翼氏》、《玉音女》不同，《巫黎》并没有一个明显的结局，只是在介绍完“中南之山”的最后一个山峰后便戛然而止，那叙述方式有些类似《山海经》，但篇幅更短，对人物的说明占比颇多。周雨做了一个大概的估算，文中出现的山峰总共十三座，部落则有三十六个，被提名的“巫”则有七十三人。
在选集的所有故事中，周雨最感兴趣的除了《巫黎》，另一个则是被他概括为《溺奴》的短篇，是说海中有一个岛国，被陆人称作“不死国”。岛中贵族长得接近陆人，白皮白发，名为“瓞子”，而奴隶身长只到常人大腿，变体浓毛，雌雄皆然。“瓞子”与“溺奴”都能说人言，生活举止与陆人相近，但却可以永生不死。当“瓞子”垂老时，便会被埋进土中，期年后从土里出来，又会变成自己年轻的模样。而“溺奴”死后则会毛发褪尽，被弃入海中，化为水沫。每逢满月之夜，海中潮水大涨，水中海沫被冲上岸，又会重新长成幼年的溺奴。后来海底火山喷发，淹没了整个不死国，“瓞子”全部灭亡，只剩下“溺奴”被冲到陆地岸上，自成一个国家。陆人称之为“僬侥”，也就是所谓的小人国。
周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个故事感到趣味，或许是因为它的主题关乎永生，而溺奴的“繁殖”方式令他联想到返老还童的灯塔水母。不过无论是《溺奴》还是《巫黎》，两个故事看起来都和周妤没什么联系，他在阅读过后只是略微回想，很快便把它们抛诸脑后。就他的判断而言，如果这本书里有着和周妤、和竹根竹市有关的线索，那么应该在《玉音女》，或者叙事风格与之相近的《骓翼氏》里。
玉音女的故事并不复杂。去掉前头讲述玉音女来历的篇幅，它的本质和牛郎织女无异。而骓翼氏却要相对复杂一些。跟《巫黎》一样，周雨给这篇故事如此命名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骓翼氏是第一个登场的人物，但他却并非整个故事的主角。如果非要给这个故事找一个中心人物，那么在周雨的感觉中既不是骓翼氏，也不是白河妃，而应当是他们两人结合后生下的儿子。
整个故事的后半段都围绕着这个半人半神，或者说半人半妖之子展开。有意思的是，这个被叫做“青鸾子”的能力跟《巫黎》中的“黎”颇为类似。书中描述他能听懂万物之声，御令百兽服从，比巫黎更夸张的是他似乎还能肉白骨、起死骸。白河妃发现此事，却表现得十分惊怖，从此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锁在花园的小屋里，不敢让他和外界接触。
青鸾子无法离开花园，只能日日待在屋中，与园丁的孙女作伴。一日两人玩耍时，从花园外游来一条水桶粗的漆黑巨蟒，竟想从窗口爬进屋内。与青鸾子玩耍的女孩见了黑蛇，害怕得放声尖叫，惊动了富豪家的长子。他拉起竹弓，射出一支镞头镶银的羽箭，一下便将黑蛇钉在地上，接着拔出腰间佩剑，要上前把巨蟒斩死。巨蟒畏惧主家长子的武艺，连忙挣断半截身体，逃进草丛深处。
长子见到黑蛇，心中深感奇怪，便让下人将这件事转告给骓翼氏夫妇。白河妃听后花容失色，浑身发抖。骓翼氏问她原因，她便说黑蛇是龙王的使者，既然见到青鸾子，一定也知道她嫁人生子，躲在此间。等到黑蛇回去禀报龙王，定会派遣许多兵将捉拿她回去。骓翼氏听了也知情况危急，于是提议一家三口连夜逃走，白河妃却泪流满面，不停摇头。等到骓翼氏第二天醒来，妻子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封书信，说自己要去龙王面前谢罪，并请求他宽恕丈夫与儿子。
骓翼氏读完书信，心中又焦急又悲伤。他等待了三个月，某日窗外忽然飞进一只青鸟，口中衔着一把装饰漂亮的宝石匕首。青鸟将匕首放在桌上，接着口吐人言，自称是白河妃的姐妹。它说白河妃来到龙王面前陈述罪状，龙王听了十分愤怒，已将她斩首处死。死前将那匕首交与青鸟，要它带给骓翼氏，以为想念之物。
骓翼氏听了悲痛欲绝，再也无心生活度日，只想找到龙王，将它杀死复仇。当时他已年岁渐老，自知无能为力，于是苦心训练青鸾子，叫他定要找到白河，杀死里头的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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