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悄暗之时(中)_死角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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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悄暗之时(中)

  在周雨印象中,像这样的滂沱大雨只是只遇到过两次。上一次发生时正是红叶离去、乌鸦到访之夜。算来其实还不满一月光阴,却已教他恍如隔世。他比过往的任何时刻都盼望着红叶突然回来,然后用她那把看不见的影剑解决一切问题。但毕竟天不从人愿,他现在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雨越下越凶,还不到上次的程度,但却夹杂着时不时撕裂天际的电闪。当银雷怒吼之时,整个天地都为之震动,四合的黑暗转为怪异的苍白,像透过夜视仪看出去的画面。

  周雨已感觉不到雨水的侵袭,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还身处城郊。雷暴仿佛某种险恶的魔法,把他卷进一个洪水滔天的异世界。雨水积聚的湍流沿着高低不平的泥地流动,刮下表面的浮土,露出深处死肉般的白泥。周雨以为埋在这片地里的骨灰多半都融在这股雨流里了。坟墓中剩下的不过是些腐臭的积水。

  即便如此,他还是继续掘墓。“复仇”已经证明了它那违反逻辑的锋利,但周雨还是感到无助。骨刃太细太薄,是典型的西洋剑剑刃,开了刃口的花剑。在刺穿人体的时候它或许得心趁手,但在刨坟的勾当上远没不如一把锈迹斑斑的铲子实用。周雨不曾把它拗断就已自认是奇迹。

  他咬着嘴唇,在狂舞的雨珠里眯眼盯住墓穴,剑刃逐步切割开基座的顶部。随着大理石的碎块纷落,墓**部的结构终于显露出来。

  石墓里面也已泡满了水。接住闪现天际的雷霆,他看到水中半淹了一个方型的石盒,同样也是白色,上面雕满百合与藤蔓。原本盖在盒上的照片滑落到水中,浸毁严重。周雨把它捞出来,徒然地抖了两下水,很快又被雨打得更湿。

  他把照片反转过来。上面是一个有着蓬松卷发的小女孩,面貌已经模糊,但犹能辨出雪肤黑发,还有胸前艳丽的红宝石胸针。安排她葬事的人不知怎么没有选择黑白照。

  周雨盯着照片,他从墓主的轮廓和头发推断她是混血儿,但那终属猜测。

  他把照片轻轻放到相对干净的坟墓基座上,用大理石碎块压住,然后又拿出墓穴的方盒。盒身异常沉重,触手柔润光洁,像是汉白玉制作。他在取出途中差点脱手摔落。

  方盒做得很精细,但里面已有住客,也藏不下一个完整的李理,因此周雨不打算开盖。他把盒子与照片放在一起,低头看墓穴下方的情形。

  令他失望的是,墓穴底部由砖块垒成,周边涂灌水泥与强胶,与上部的大理石座牢牢固定为一体。那不可能有密道存在,事实上它甚至不应该被那“兽”举得起来,底砖一定会因重量而脱落,而重新盖下的坟墓也不可能再完美吻合。

  周雨感到有些仿徨,这墓里的确什么也没有。他可以继续挖掘附近的墓,寻找万一的希望,但既然这件事已经被证明不依逻辑而行,他怎能冀望附近的墓里就能有线索呢?

  她已不在这儿了。去了更远、更虚无的地方。当这个念头浮现在他脑海里时,周雨无法不感到丧气。

  雷鸣之声渐响,仿佛有巨人自远方隆隆行来。自云霄刺入大地的银柱也在一次次逼近。极暗与极光在这片墓林中反复交错,目视那天火的周雨不止产生了仿徨,他还极其罕有地感觉到了畏惧。陈伟的话语流回他的心中。北面有一座塔楼,没有塌方危险,尚且足以避雨。

  但那儿足以避雷吗?塔楼听起来一点也不适合雷雨天,但陈伟也特意提到了雷暴,或许那里的建筑设施足以暂避天威。等到雨停,或者等陈伟过来。他很不愿意妥协和承认失败,但说到刺探情报和追查失踪,那个活像是会在地里种朋友的家伙比他擅长得多。

  眼下理智告诉他应当撤退。他只能选择撤去塔楼,如果还是找不到李理的话……

  就在他萌生退意,在颓丧中遥望北地时,一道格外粗壮的雷火从天而落。被点亮的天际一片刺白,暴露出高坡上的某个人影。它恰好站在闪电之前,犹如是被雷霆自空中放落。

  那高坡上的人影映入周雨的视野,旋即随着雷霆黯灭而消隐,短暂得连眨眼也来不及。周雨疑心自己看错了,但此刻穹天被铅云包裹,四下漆黑一团,他或许视力过人,却看不见那么遥远的地方。

  为了确认自己所见的,他决定往那高坡出发。在那以前,他拿起苏娜的照片与骨灰盒,犹豫着是否放回墓穴中。但被破坏的墓穴已经浸满了雨水,足以把照片跟玉盒一起淹没。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陈伟的话至少有部分是正确的,他在愤怒时的冲动除了惊扰一个早殇少女的亡魂外毫无帮助。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喃喃地说:“对不起。”然后用左手抱起骨灰盒与照片,右手则握住“复仇”,向墓园北边的高坡走去。他打算等雨停以后再作安排,也许把墓穴里的水排掉,然后再搭个简单的石盖……他还没有想好,只是觉得不应当把苏娜的遗骨随便扔在雨中泥淖里。

  墓园的墙是用灰砖砌成,又薄又矮,没有防止攀越的顶刺,高个子的人踮脚就能望进来。设计者或许认为死人无利可图,才会造这么一堵徒有形式的墙。

  他轻而易举地跨过障碍,在落地时轻轻地跳了一下,膝盖那里却传来剜骨般的剧痛。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是什么健全完整的人,他的腿有一半左右变成了晶片,就那么插在血肉与管脉中间。他能自如行走全仗李理给他打的药——她说效果是多久来着?

  差不多一分钟后他缓过来了,拿着骨剑与骨灰,抛下遍地的坟墓,在暴雨中跋涉北行。如果外人见了这一幕准得吓个半死,他想,盗墓贼也不会比他现在的样子更可疑了。他活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尸,还是拿着殉葬宝剑的古尸。

  高坡一点点临近,它比远处看起里矮得多,只是个稍稍鼓起的缓丘。在那坡上孤零零地长了一棵罗汉柏,鳞叶掉得厉害,顶端枝丫光秃秃地裸露着。它的轮廓半点人样都没有,但站在远处没准会走眼,周雨不敢肯定它是不是自己刚才在雷光下看见的影子。

  他蹒跚着爬上坡,来到柏树旁边。树干上被人刻了画,像两个小人手拉手,中间还有一颗爱心。鬼知道情侣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就在查看刻痕时他听到了呼唤。声音在雨中显得很轻,但依旧清楚,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变成了冷雨。

  他回过头。她就站在土丘的彼端。当银蛇穿空而过,她鲜红的外套也仿佛镶着一层钢铁的寒边。

  李理戴着兜帽,在雨中朝他微笑。她慢步走来,像什么也没发声过那样对他说:“我本想晚点再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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