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精魂)_古代刀客养家日常[古穿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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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精魂)

  廿七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地方,眼看着信息终于发出去了,立刻转身折返——阮卿需要人照顾。他速度拉满,赶回了那个深山古院,直奔后罩房。廿七心中一凛,立刻窜到院子里大声呼喊她:“阮卿?阮卿?”没人回应。但一低头就看见了廊道上的脚印,原来她往前面去了。廿七身形一晃,直接飞上了前面院子的屋顶:“阮卿!”他用真气发声,声音即便在雨中也能传得很远。隐隐地,听见更前面有阮卿的声音:“我在这——”廿七放心了,从屋顶直接飞到前面一进院子的屋檐上,旋身飘落地上。牌匾已经掉落在地上摔裂了。雨水冲刷掉了上面的泥土,清晰地看到了“三清殿”三个大字。阮卿在里面喊了一声:“廿七……”殿中昏暗,三清祖师像穿的衣服早就破破烂烂。塑像也已经裂开了,有一尊甚至完全裂开,半身掉落地上摔碎了。香案上乱七八糟,烛台早就横倒。倒是正中该搁置香炉的地方,却放着一只箱子,保存还算完好。现在那箱子打开着,阮卿就站在箱子前,用廿七的手机照明,手里捏着一沓发黄的纸,哭得稀里哗啦。廿七认识阮卿半个月了,只见过她嬉笑怒骂,第一次看到她哭成这样。他吃惊:“怎么了?”阮卿抹抹脸,想调整一下情绪,又泪崩。好容易稍稍控制住了情绪,吸吸鼻子,终于开口说道:“廿七,这里就是道观。”廿七发现这里的时候,并非从建筑的正前方。他是从侧面过来的,直接跳进了后罩房。但刚才看到“三清殿”的匾,他就知道这里是个道观了。但阮卿特意说这里是“道观”,说的是,这里……就是她计划中让廿七借用身份的那个传说中的道观。就是七叔爷数次进山都没有找到的那个道观。廿七走到阮卿身前:“我知道。怎么哭了?”显然阮卿哭跟她手里拿着的那些发黄的纸有关系,他便伸手想接过来看看。阮卿却慌张把纸张往后撤:“把手擦干!别带水!别弄坏了这个!”廿七解开雨衣扣子,在身上抹了抹,把手抹干了,阮卿才把那些纸递给他。“传说都是真的。”她说,“他们真的下山打鬼子去了,真的没回来。”说着,眼泪一下子又崩了。廿七看看她,十分不能理解她的情绪。只好先低头凑着手机的光,赶紧看。原来是封信,或者该说是,遗书。繁体字,竖排,字写得挺丑的。不是一次写成的。后面断断续续在不同的时期补充了好几回。写下这遗书的人名字叫作皂角,他就是传说中的小道童。皂角是师父在一棵皂角树下捡到的弃婴,因为是男孩,所以猜测可能是谁家大闺女生出的私孩子,丢进了山里,自生自灭。因为是在皂角树下捡到的,所以师父给他起个小名叫皂角。师父说,等他再大些,考试通过了,有了冠巾的时候,再给他赐道号。还答应要带他下山云游,见识世界。因为皂角就是在山里长大的,他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山里的村子。还也就去过那么几回而已。道观名为“野人观”。因为师租、师父、师伯、师叔们自诩山中野人,不问世事可是他还没有通过考试的时候,听闻山下有异族侵犯,烧杀抢掠,民不聊生,平日从不出山,不问世事的大家,穿上了整齐的道袍,背上了锋利的宝剑,交待皂角好好看家,然后结伴下山去了。连打杂的老吴都去了。老吴据说是个江洋大盗,被师祖揍服了,捆进山里来给观里洒扫劈柴。师祖困了老吴几年,观察他真的改过自新了,便还他自由,允许他离开。但老吴不肯走,就想留在观里。他没有皈依,但每天也跟着大家做早晚课,诵经、劳动。师祖说,他心中有道,穿不穿道袍、梳不梳道髻,有什么重要的呢?不重要。这是师祖的原话。皂角从记事起,老吴就已经在观里了。师兄们常拿老吴从前的事吓唬他,皂角一直不信。老吴看着慈眉善目的,晒太阳的时候打盹还流口水,怎么看都不像江洋大盗。但大家要出山平寇,老吴把砍柴的斧子磨得锋利无比,插在了腰间,要一起去。忽然就凶悍了起来。皂角才觉得,师兄们说的可能是真的。他可能真的曾经是江洋大盗。总之大家一起下山,只留皂角看家。小心烛火,别把庙观给烧了,师父说,等回来再考你,道号我都给你想好了。皂角很想提前知道自己的道号到底是什么。但师父很坏,不肯提前告诉他,嘱咐他好好做功课等他回来检查。皂角一直很听话,好好看家,没让烛火烧了庙观。他每天都在长个,慢慢地从孩童长成了少年,从少年长成了青年。自己的衣服早就不能穿了,好在箱子里还有大家留下的衣服,十几个人的衣服,省着点穿,还够他穿很多年的。他自己收拾菜地和庄稼,自己做饭,自己洒扫,自己背经文做功课。从来不敢偷懒。要不然师父、师祖他们回来,考试又通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道号啊。偶尔出山,带些野物去换油盐。村人说只有他一个人了,问他为什么不出山生活。他说得看好家啊,要不然师父师祖师兄们回来揍他怎么办。村人们的神情很微妙,好像想说什么。皂角也似乎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但他不爱听,也不想听,转身回山里了。有一天,他在山里救了一群娃娃。他们穿着绿色的衣服,胳膊上套着一个红布圈。他问他们进山来做什么。他们说,听说山里有个道观,他们来砸道观来了。皂角很震惊,问他们为什么要砸他的道观。娃娃们面面相觑,最后,弱弱地说,道观寺庙,都是封建迷信,属于四旧,现在要破四旧。他们给他解释了一通。总之就是,外面的世界改天换地,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其实是知道的,以前村人也说几嘴。他不爱听,每次他们要说什么,他都急急地转身就回山里了。但这次,他终于问了:山外的贼寇平了吗?娃娃们很懵,不知道他说的贼寇是什么。他说:渡海而来,野心勃勃,丧心病狂,想要蛇吞象的海外岛国之人。娃娃们明白了,他们说:早平了啊,都早解放了。皂角不关心什么解放不解放。他自言自语:我师父他们下山平寇去了,既然平了,怎么还不回来呢?娃娃们听懂了,露出了和村人们一样的微妙神情,一样的欲言又止。皂角从来不肯听那些人说,其实是因为他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他只是不想听。这一次,他看着这些年轻稚嫩的娃娃,自言自语完,忽然流下了眼泪。终于肯面对,师父、师祖、师伯、师叔、老吴和师兄们,其实再也不会回来了的这件事。中年人坐在地上捶地嚎啕,哭得眼泪鼻涕的,像个孩子。把戴红袖标的娃娃们吓坏了。他哭痛快了,站起来抹干眼泪,带着娃娃们出了山,把他们送到了外面。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出过山。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不接受他的道观,要砸。那就不搭理外面的世界就行了。就算只有他一个人,野人观也要好好的,谁也不能砸。他自己种粮种菜,他自己用花生榨油,用兽血解决缺盐的问题。山中不知岁月,不知不觉他的身体就佝偻了起来,力气也没有那么大了。当他意识到,他可能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写下了这封遗书,交待了师父师祖师兄们为什么下山,下山去干什么。他们道人不在乎世人供奉不供奉香火,但你们不能欺负人。不能说我们旧了就要砸我们的观。那不行。他给自己刻好了墓碑,打好了木棺,挖好了坑,随时准备躺进去。可他也不是写完这封遗书马上就死了。所以当他还活着的时候,隔一段时间就添几笔,记录一下自己还活着。好像日记。平常的时候,他把这封遗书用油毡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放进木箱里。木箱里洒了药粉和石灰,防潮,防虫鼠。木箱就搁在三清殿的香案上。他时时刻刻准备着,准备迎接随老迈而来的死亡。他只有两个遗憾:一是,大家下山之后,他其实还是偷懒了,没有好好练字,所以字写得很丑。二是,遗憾不知道师父给他预备的道号到底是什么,好听不好听。带着这两个遗憾,这封遗书到此结束,后面不再有添加的内容。廿七不能理解阮卿为什么哭成这样。他看完遗书沉吟了一下,便说:“这个不能留。”阮卿不明白他的意思,懵懵地看着他。廿七解释:“这信里很多地方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的,那我又是谁,我从哪来?”“阮卿,你的计划要想成功,这个信不能留。”不能留的意思是要毁掉吗?阮卿猛一个激灵,一把抓住廿七的胳膊:“不行!你不能毁掉这个东西。这个必须要让人看到!必须!”廿七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眼神。阮卿也不能理解他,他怎么能这么冷漠,这么无动于衷,甚至冷酷得想要毁掉这封信。这信里记录的是什么?是野人观的传承,是道长们的精魂!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懂?阮卿看着廿七的眼睛里流露出困惑,忽然醍醐灌顶,明白了。这不是廿七的错。因为他,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盛世隐居山林,乱世下山平寇。乱世是什么乱世?平寇平的是什么寇?那些贼寇对这个国家和民族,对这片土地上的人做了什么?廿七根本就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廿七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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