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点灵犀_雀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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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点灵犀

  “雀奴……”傅乾辉欲言又止。

  苏知玺目光沉静如水,不知为何,傅乾辉见自家表弟淡然冷漠柴米油盐不进的模样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无端端让人心头一个冷颤。

  “雀奴,你如今在廷尉寺任职,九哥现下被关在昭狱中,你可曾去瞧过他?”

  “定北王如今涉嫌谋杀李燃,烛都众人唯恐避之不及,殿下此话又是何意?您对小王爷如此情深意重,怎的不亲自去昭狱瞧瞧呢?”苏知玺这话说的讽刺,傅乾辉在李家连为傅九襄辩解的勇气都没有,又哪能算得上手足情深?

  傅乾辉自知在李燃身死一事上惹得苏知玺不快,他虽然摸不着头脑为何这位一向冷心冷面的堂弟会有如此情绪,但眼下傅九襄深陷昭狱,傅乾辉害怕招惹事端不愿站出来为他口中的九哥出头是真,此刻对傅九襄的担忧也是真。

  世间情感,爱恨情仇,喜好厌憎,本就无法以偏概全。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一心一意的恨,也没有完完整整的爱,谁敢说,你恨得那个人,就只有恨呢?谁有敢说,你爱的那个人,这辈子你都会心悦与他呢?

  “雀奴,明日你能带我去趟昭狱吗?”说到底,傅乾辉还是挂念傅九襄,放心不下他。

  顺帝那里他没办法探口风,如今这个关头,他只能亲自去一趟昭狱,先见到傅九襄再说。

  苏知玺沉默着没有开口。

  傅乾辉神情无奈,“雀奴,我知晓你心思恪纯,我今日所做之事落入你眼,定是成了那贪生怕死之辈。”说到此,傅乾辉一声长叹,“雀奴,我才是你表兄,咱们是一家人,你如今是要为了九哥与我生分?”

  片刻过后,苏知玺应了一声,“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傅乾辉一身松快地离了丞相府。

  “公子,殿下已经走了,小的伺候您回院子换身衣裳?”

  傅乾辉都走了半柱香时间,苏知玺还跪坐在软垫上没有起身,松童见自家公子又是入定了的出神模样,候了片刻后实在忍不住,过来轻声问了一嘴。

  苏知玺猛然回神,才反应过来桌上的茶都凉了。

  他有猜到傅乾辉辉按捺不住来找他,毕竟如今他任职廷尉史,算得上是苏家唯一能在廷尉寺说得上话的人,想要见已经下了昭狱的傅九襄,傅乾辉只能来找他。

  但苏知玺没有想到,傅乾辉的动作如此迅速,上午才在李家打了照面,他前脚走,傅乾辉后脚就寻了上来。

  看来,傅乾辉对傅九襄,倒真是有那么几分真切的情义,听说他九哥进了大牢,也顾不上什么明哲保身了。

  想到此,苏知玺发出一抹冷笑,只是笑过后,又多了一丝惘然。

  傅乾辉说他恪纯,真是……年少无知啊。

  今日奔波了一天,苏知玺在雪地中淌来淌去,身上的衣裳早就被雪水打湿了,也是方才在正厅中苏郎仪走得早,傅乾辉自个儿心中有事,这才没有注意到口口声声说喝了药、换了干净衣裳过来的苏知玺其实衣袍下都还沾着未干的泥垢。

  松童伺候苏知玺换了身衣裳,又将驱寒的药煎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自家不省心的主子喝完。

  一碗汤药下肚,苏知玺原本泛白的脸上也慢慢浮现出了一抹血色,冰凉的指尖也多了几份热意。

  “去一趟竖柳巷,让光见柏帮忙查一下傅乾安府中的歌女究竟是何情况。”

  “再去趟廷尉寺,就说明日我会同四殿下一起去昭狱,如有不方便的地方提前和昭狱的大人打个商量。”

  “咳咳咳,”一连串话说下来苏知玺喘的直咳,喉中粘稠的血腥味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才道:“将我案几上的兵书拿过来,左右睡不着。”

  松童早已习惯了苏知玺一边病的下不来床,一边还要强撑身子图谋打算,一颗心掰碎了当成八瓣用,呕心沥血,此刻他家公子只是喝完一碗汤药,尚且能走得动死不了人,松童也没怎么苦口婆心地让苏知玺卧床休息,反正他知道劝了也没用。

  倒不如将公子吩咐的事情办妥当了,这样公子还能睡个好觉。

  松童将苏知玺要的兵书拿了过来,然后在服侍苏知玺洗漱后,关好门窗就离开了。

  等人走后,苏知玺才一声猛咳,摊开手心,一抹殷红在掌心灼热。

  苏知玺披着外袍拿出帕子擦干净了手心,然后将帕子随手扔进了火堆中,自顾自拿着兵书坐在了书桌前,仿佛方才那个咳出血的一幕只是假象。

  烛台上灯芯不安分地跳动着,冷茶苦口,谧雪落无声,残烛照孤影。

  松童出府办事,苏知玺看着书,心中思绪纷乱,半盏茶过去了连一页都没看完,不知不觉就到了四更天。

  总觉得入冬后,烛都这日子就像是停滞不前了,每个人都像是被缠上了一层裹脚布,就连走路都不痛快,走一步停三步,众人都像是在细绳上行走的落单客,周遭是浓稠的迷雾,脚下是能让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行错一步,万劫不复。

  每个人都是困兽,有些人在做无谓之争,有些人在拼死一搏,而有些人,却是到如今都没找到归宿。

  晨光熹微,又是一天到了,傅九襄百无聊赖地躺在草堆上,昭狱地牢常年阴暗,牢中只有一扇小窗,就连光线透进来都显得格外艰难。

  关了这几天,别说人了,傅九襄连只老鼠都没见着过。

  所以当狱卒打开牢门,毕恭毕敬地说道定北王殿下,有人找您时,傅九襄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听岔了。

  直到看清从台阶上走下来的那道白影后,不知怎的,心头堵了许多天的郁闷突然间就云消烟散了。

  来人宛若天边霁月,水中涟漪,轻飘飘冷淙淙的梅香若有若无地钻进了傅九襄的鼻尖,与这阴冷潮湿的地牢极不合衬,但他出现在了这儿,傅九襄就觉得这世间没什么比眼下更好的景了。

  这地牢不见流云不见晴雪,哪哪儿都写满了污秽阴暗,但偏偏苏知玺站在那,就像是在月色与日色中,带来了第三种绝色。

  那是烛都大公子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人间绝色。

  傅九襄笑了,他吹了声口哨,双手搁在脑后,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牢门前,几缕碎发贴在鬓边,他这洒脱的样子倒不像是被顺帝发落坐牢,更像是来昭狱享受的祖宗。

  “大公子,今儿吹得什么风啊,竟然把您吹来了?”

  “难不成你与本王心有灵犀,知晓这狱中忧思难解,大公子特地来给本王纾解寂寞来了?”

  候在一旁的狱卒:“……”他好慌啊,他是不是听到烛都什么不得了的八卦!今儿个他还能平安走出昭狱吗?

  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定北王会不会把他碎尸在昭狱中,传闻中家世滔天的廷尉史苏大人会不会从此在官场上给他穿小鞋?

  这世道,真的好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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