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高台鹿_雀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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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高台鹿

  宫门口傅九襄的那三鞭子闹得沸沸扬扬,李孟听闻此事后匆匆赶过来,就见到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披头散发的半趴在地上,周遭官员神情凄凄,不敢上前。

  “太尉大人,本王替你抽了你这不成器的儿子三鞭子,您没意见吧?”

  傅九襄斜睨李孟一眼。

  李孟能说什么?他苦涩一笑,“我这逆子却是不成器,小王爷……抽……抽得好!”

  “爹!”李燃咧着嘴,满脸不甘。

  “闭嘴!”李孟瞪了一眼李燃,眼中尽是恼怒。

  昨夜闹出这样大的风波,方才他就被苏郎仪狠狠骂了一通,如今过来,就连傅九襄这个黄口小儿都要给他摆脸色,他这个御史大夫,做的可真是够有脸的!

  都是因为生了这个孽子!

  李孟心中恼火,他揪着李燃的耳朵,“平日里和你说了离那些狐朋狗友远些,你不听,尽和那些不成器的小子混在一起,如今出事了吧!你自个儿去陛下面前请罪,再好好给騪粟都尉赔礼致歉,听到了没有!”

  李孟这番话,已经在尽力给李燃脱罪了。

  他把昨夜李燃将北疆官员拦在了都城外头的大事三两句就给化成了被人唆使上,可谓是打了一手好太极,立马就将过错推到了李燃身边那些狐朋狗友身上!

  不愧是李孟,能够在这几十年的岁月中,游刃有余地游走在铁血手腕苏郎仪和儒学大师光禄海之间,且占得了一席之位!

  傅九襄听笑了,他双手环在胸前,冷冷开口:“李大人,您这儿子可不是被狐朋狗友耽误的,本王瞧着,烛都也找不出几个比李公子还要不成器的郎中令了,他这官,怕是您老花了银子买来的吧?”

  “定北王,你放肆了!”纵然李孟平日里骨头再软,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被傅九襄嘲讽,是个人都会觉得羞辱。

  傅九襄的目光从李燃身上略过,在他如炬目光划过来之时,李燃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

  “不成器的东西!”李孟见他这副敢做不敢当的怂蛋模样就来气。

  上朝时辰已到,诸位官员纷纷往金銮殿走去,傅九襄是代罪之身,无法进入金銮殿,顺帝的旨意,让傅九襄前往高堂镜等候召见。

  朝堂上,九卿之首谢韩谢家人一派的官员对李孟可谓是步步紧逼,其中督察院右都御使谢琨更是咄咄逼人,一句清肃朝纲逼得李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琨一派的都察院文官在平日里做的最多之事就是记录官员品行,方便日后进阶考核,昨夜李燃的那顿酒,可以说被都察院的人彻底给盯死了,谢琨恨不得逼得李孟交出他这个儿子,断臂自保。

  金銮殿中都察院的人步步紧逼,李孟身后又站着三公,李燃虽然不成器,但处置李燃就是在打李孟的脸,李孟的脸无所谓,但这位太尉确实丞相的狗腿,谁敢光明正大去打丞相的脸?

  谢家人振臂一呼想当壮士想把李孟拉下马,那是因为谢家背后有个三皇子,三皇子的生母温曦贵妃可是奉常谢韩的独女,谢家同苏家斗法,那是三皇子与五皇子之间的龙争虎斗,顺帝默许这种争锋相对是因为他尚在定夺太子之位的人选。

  但其他大臣若是掺和进苏、谢两家人之间,那就是有命来没命回。

  除开那些已经在私底下站队的官员,其他人身后可没有一个皇子让他们依靠。

  顺帝坐在高台上,听着金銮殿上两派官员面红耳赤吵个不停。

  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文官此刻就差撸起袖子当面对骂了,李孟自恃两朝元老,对着谢琨一派的年轻都察院文官倚老卖老,打着哈哈,每每在受到谢琨的质疑时都囫囵而过。

  李燃是李孟的老来子,从小就被家中老母宠坏了,如若李燃出事,家中老母怕是会哭晕在佛堂,为了这个小儿子,李孟是脸也不要了,皮也不要了,他甚至在顺帝面前直言道:“孽子李燃罪过深重,臣愿替子受罚,任凭陛下处置!”

  李孟就差对着顺帝和都察院的那些文官直言我这儿子不能出事,你们执意要罚人,有本事就冲我来。

  这话可把谢琨以及其余监察史当场气吐血。

  李孟是太尉,位列三公,他再怎么无所建树和稀泥,也在南邑朝堂中经营了几十年,罚他?怎么罚?

  闭门思过吗?

  天底下还有这样好事!

  谢琨板着脸,怒目而视:“陛下,如若真同太尉所言,子之罪父代之,我朝律法岂不如同虚设?长此以往家不成家,国不成国,陛下要如何治理天下,百姓又该如何臣服!”谢琨这话说的也很耐人询问,他既没有当庭否决李孟,也没有逼着顺帝处置李燃,他只是指出了李孟话中的弊端。

  您要让太尉代替他儿子受过也没问题,只要您能接受家不成家,国不成国的下场。

  何谓诛心?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为最上乘。

  “御史此话严重了,太尉大人心疼幼子,有心教导,子不教父之过,太尉以身受过已然替其子承受了责罚,您怎么就不能体谅太尉的一番爱子之心呢?”李孟的一位学生站出来反驳。

  谢琨淡然地看着他:“这位大人所言极是,太尉爱子,然子就不孝其父吗?百善孝为先,我若犯了错,绝迹做不出让父亲替我受过的混账事出来!”

  “你……你这是诡辩。”

  “诡辩与否,金銮殿诸位心中自由决断,陛下,微臣只是讲心中所想倾述而出,若有不妥之处,还望陛下赎罪。”谢琨朝顺帝行大礼,继续道:“微臣领都察院右都御史之职,监察官员德行操守,郎中令李燃行为不端,折辱北疆官员,当重惩!”

  “陛下,微臣之子尚幼,还望陛下体谅幼子素日谨小慎微守卫宫禁,网开一面!”

  “太尉此言,将南邑律法放置何处!难不成今后朝野百官犯错,皆可用一句功过相抵就此揭过不成!有奖便赏,有最便罚,怎么到了太尉您这儿,南邑百年律法就要为您的儿子让道不成!”

  “这朝堂中,哪位大人没有儿子,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谢琨疾言厉色,此话一出,百官面色大变。

  谢琨也察觉方才殿前失仪,行大礼跪在地上,百官纷纷倒地跪拜。

  一时间,金銮殿中安静无比。

  外头一阵风刮过,吹得树梢轻动。

  宫女们步履轻盈,生怕惊扰了这一片宁寂,顺帝在上朝,高堂镜中小太监都候在外室,福鹤亲自伺候傅九襄用茶。

  “金銮殿上又吵起来了?”傅九襄望着茶壶中冒起的热气,高堂镜中茶香氤氲,他的目光透过白雾望向了远处。

  福鹤看了眼身边的太监,“小六子,陛下何时下朝?”

  这就是让小六子将金銮殿上发生的事情讲给傅九襄听的意思了。

  小六子鹦鹉学舌,讲金銮殿中的争执学到了七八分,傅九襄听得仔细,时不时还问了几句谢琨和李孟两人吵架可吵的激烈。

  “小王爷,诸位大臣可不叫吵架呐,陛下说这叫……”福鹤倒着茶,一时间脑子倒是有些转不过来。

  “这叫百家之辩,陛下崇尚百年前诸子百家、文化争鸣的繁荣之气,便力图开辟一个言官畅所欲言的朝堂,陛下好胸怀。”傅九襄轻声说道。

  福鹤拍了拍脑袋,笑着巴结,“还是小王爷聪颖,怪不得陛下宠爱您。”

  傅九襄没有继续开口,他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今日金銮殿上乱象迭出,谢琨逮着李燃不放,活生生想借此事将李孟拽下来,这是打算在明面上就站队三皇子了不成?

  顺帝如今身体尚且康健,这些人就如此按捺不住了?

  太子之位虽然悬而不决,但在这之前,朝堂中看似却是一片太平,全然不像如今,谢李两家公然呛声,三公自成一派,九卿隐隐有以谢家为首的意思。

  官员站队,此乃大忌。

  朝堂中究竟有什么让百官忌惮的存在?竟然导致这些圆滑了半辈子的官员急不可耐的跳出来搅浑这潭水,就像是……

  文武百官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朝堂中试压,逼着顺帝朝一方妥协。

  那可是皇帝啊!

  可如今看来,顺帝却更像被百官圈养的鹿,坐在高台上,身上束缚着镣铐,被遮住了耳朵,被蒙住了双眼。

  谁能拽住顺帝身上的那根铁锁,谁就能在这场乱局中,指鹿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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